小腳姨母散文隨筆

　　小腳姨母散文隨筆

　　姨母，母親的姐姐，也是我讀私塾時的師母。她樂于助人，誰家有困難總會解囊相助。喜歡談文白古，雖沒有多少文化，卻常常和鄰里侃侃而談古往今來的趣事。耳濡目染，我覺得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當(dāng)私塾老師的姨父知道的還要多，我知道的許多課外知識，大半都是從她那里聽來的。

　　小時候讀私塾的地方，最早是在“大井頭”的 古舜井旁邊，就是現(xiàn)在米蘭陽光大酒店那里。后來搬到老酒廠東邊，現(xiàn)在的新西街“大潤發(fā)”附近。三間土墻草屋的私塾，建在一座城隍廟的廢墟旁邊，蕭瑟的荒草中殘留著廟宇的斷壁殘垣。曾從姨母口中得知這座城隍廟原來的興盛，廟里供奉的是城隍老爺，城隍是古代漢民族宗教文化中普遍崇祀的守護城池之神。姨母津津有味地給我們講述正月城隍老爺出巡時的壯觀，“大街上彩旗飄揚，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城隍老爺乘坐八抬大轎，全副鸞駕，前呼后擁，從西街到東街，浩浩蕩蕩……”。隨著歲月的變遷，這里廟宇已經(jīng)倒塌，往日繚繞的煙火早已經(jīng)消逝在歲月深處。只留下動聽的故事還在街巷里流傳。

　　私塾屋后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上全是桃樹，每到春天，滿山桃花在春風(fēng)里盛開，人們都稱這里為“桃花山”。私塾就在桃樹掩映景色宜人的桃花山上。私塾泥土筑的墻壁，稻草蓋的屋頂，冬暖夏涼。晴天還好，落雨天從屋檐下過，屋檐水淋到身上象滴了醬油一樣。最可怕的是刮大風(fēng)，記得有個夏天的午后，天空驟然黑得象鍋底一樣，雷鳴電閃，狂風(fēng)暴雨，私塾房頂上的稻草，被狂風(fēng)卷起拋向天空，又紛紛揚揚的飄向無邊的壙野,暴雨從被掀開的屋頂，像瓢潑似的澆在我們的身上，我們許多小同學(xué)嚇得大哭起來，此時姨母臨危不亂比先生還要鎮(zhèn)定，大聲喊著：“別害怕，是“龍過峽” 快躲到桌子下面” ，我們一窩蜂鉆到桌子低下，有幾個大一點的孩子，擁抱著把我們圍在中間，膽小的嚇得瑟瑟發(fā)抖。姨母拿出一桿大秤和秤砣一起掛在草屋中間的柱子上, 說這樣能鎮(zhèn)住狂風(fēng)。好像真有點靈驗，不一會兒，外面風(fēng)停雨息，烏云散去，小草屋總算沒被風(fēng)刮倒。慶幸私塾這里是龍卷風(fēng)的邊緣地帶, 風(fēng)只把 把草屋頂掀了個大洞，讓我們經(jīng)歷了一次暴風(fēng)雨的“洗禮” 。

　　姨母是小腳，我記得姨母總會在冬日的正午，坐在太陽下用熱水泡腳，小腳的.神秘才會在我們的面前露出“廬山真面目”。那是一雙看一次就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小腳。長長的裹腳慢慢的解開，露出高高隆起的腳背，如果不是與腿相連，你能相信那是腳嗎？短小的再也無法短小，像人們說的三寸金蓮。踝關(guān)節(jié)那凸起的骨頭更是顯眼。沒見了腳趾，只有腳面。四個萎縮的腳趾緊貼在腳心，早已失去了腳趾的模樣，我們卻如同參觀奇異的景觀，姨母不時掰掰這個，搖搖那個，似乎那不是長在自己腳上的趾頭，而是多余的枯枝干柴。從她笑瞇瞇的眼神里確乎沒有看出她有絲毫的痛苦，仿佛擁有這雙小腳有無比的榮耀。而比姨母小幾歲的母親，卻是一雙大腳板，是她出生時，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已經(jīng)廢除了裹小腳的陳規(guī)陋習(xí)，讓她得以逃過一劫。

　　在私塾讀書，姨母是同學(xué)們的保護傘，如果有同學(xué)背不出當(dāng)天學(xué)的課文，是要被先生打手心的，把手放在桌上，手心朝上，任憑老師打也不許把手縮回去。有些小同學(xué)尺還沒打到手上，就大哭起來，這時候姨母總會上前討保，說：“讓他再背一次，背不出來再打”這個辦法很奏效，許多時候都能免于挨打。打手心用的是一把木尺，平時不用的時候就高懸在墻上，一看見它都心生敬畏。我從沒有被打過手心，這并不是因為先生是我的姨父，而是我每次讀書，都認真地一遍一遍地讀，讀得滾瓜爛熟。自然到先生面前一會兒就背出來了。先生有時候很忙，就叫還沒有背書的同學(xué)，到我這里來背。在我這里背書，比在先生那里就自由的多了。

　　雖然同學(xué)們都懼怕先生，卻喜歡師母。喜歡師母講許多動人的歷史故事：“孔融讓梨”、“孟母三遷”、“鐵杵磨成針” ……。告訴我們許多做人的道理，時常說：“玉不琢不成器” 、“人不學(xué)不知義” 。雖然這些先生上課時已經(jīng)講過，但從她嘴里說出來，卻更加地動聽。下課玩耍的時候，師母如果殼事，就讓我們圍坐在她的身旁猜謎語。這些謎語好有韻味，“無鑼無鼓去打棰，無池?zé)o水去釣魚，無簫無笛聲音好，無云無雨雪花飛”。“不像琵琶不像琴，非曲非調(diào)自然音，顛狂柳絮隨風(fēng)舞，獨釣寒江雪滿身”。 詩情畫意的謎面，謎底就是彈棉花的行當(dāng)。五十多年過去了，這些謎語我還記憶猶新，回想起來依然津津有味。

　　我姨父和姨母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在私塾草堂的內(nèi)屋土墻上就掛著一幅圣母像，時�？匆婒�誠的姨母跪在圣母像前，念著圣經(jīng)，早中晚一天三次，虔敬的讓人感動。每餐吃飯之前，都要在餐桌前起立禱告謝飯：“親愛的主，我們感謝你保護我們平安，天天賜給我們?nèi)沼玫娘嬍常�讓我們飲食飽足，滿心喜樂，有信心和力量完成份內(nèi)的工作，榮耀主你的圣名；在用飯前，我們向你感謝禱告�！蔽夷赣H受姨母的影響，在我出生時，讓我接受過教堂里神父的洗禮。受洗禮的天主堂，就在現(xiàn)在的市中心秋浦花園。我時常隨姨母走進天主堂，那里莊嚴肅穆，綠樹掩映，唱詩班悅耳的歌聲和鐘樓上悠揚的鐘聲在幽靜的教堂里回蕩。

　　姨母人長得很瘦小，卻是一個精明能干的老人，家里面，里里外外，大事小事都能作主。外形有點象魯迅筆下的九斤老太，但卻不象九斤老太那樣，“盲目留戀過去的一切，看不慣下一代，總認為一代不如一代�！币棠覆坏�和老年人談得來，也對我們這些上私塾的孩子們充滿了期望。常對我們說要有“長蟲般的智慧，鴿子般的實。”（《圣經(jīng)》里面的一句話）希望我們將來個個都能成棟梁之才，這一定是她信奉天主教才有如此的大度。

　　姨母留給我最深的印象，是她喜歡吃煙，而我的姨父從不吃煙。她殼事的時候，或者為我們講故事，讓我們猜謎語的時候，總要泡一杯茶，點上一支煙，那該是她最開心的時候。我常為她去雜貨店買那種一角四分錢一包的“大鐵橋”或者九分一包的“豐收” 香煙。有段時間香煙要憑票供應(yīng)，姨母香煙不夠吃，讓我清晨到孝肅街黃煙店排隊買黃煙絲，回家用白紙，裁成小方塊裹成簡易的香煙。姨母對香煙真是情有獨鐘，已經(jīng)成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東西。

　　姨母就好像一本書，一本乏黃的舊書，那里面記錄著朝代的變更和歲月的滄桑。她一雙像粽子一樣大的小腳，走過清朝，走過民國，走過翻天復(fù)地的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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