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秋天散文
朱建鋒
故鄉(xiāng)咱啦的秋，如同南國高原上大多數(shù)地方的秋一樣，當九月的涼風(fēng)浮光掠影般撫過咱啦山水、草木、蟲魚和鳥獸的時候，村莊和土地就染上了一片黃橙橙的金色，這時，隱藏在大山深處的老人就面帶笑容地通知人們訊息：咱啦的天空、大地和湖水，以及所有的生物，都已經(jīng)入秋了。咱啦這片土地上的某個深處，一直居住著一位智慧的老人，雪白的須發(fā)，皺紋深深的面孔，衣裳樸素但洗得極為干凈，始終面帶著慈祥的笑容我從沒有懷疑過，這位老人的存在，因為自小我就生長在這片情如母子、溫情而厚重的土地上，接收了它所有文化及風(fēng)俗，如此，我對它的靈性深信而不疑。
咱啦的秋來得靜，來得輕，來得猝不及防，通常給人一種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的感覺，比如昨夜還熱呼呼的泥土，翠綠色的樹木和青草，一片片綠里透青的谷物，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全變化了，泥土瞬息間由暖變凉，草木露出凋零的端倪，谷物暴露出泛黃的秸稈。咱啦的秋與其他三季涇渭分明，只要秋風(fēng)刷過的地方，枯葉衰草漫天遍野，紛飛如蝶；只要秋水淋濕的地方，整個秋季甚至整個冬季都是濕漉漉的；只要秋天的氣味染過的地方，到處掛著黃橙橙、沉甸甸的.果實，解孩子饞嘴，安老人盼望收獲的心靈。
我家住在咱啦上村，離一個叫本駑的深箐最近。本駑的秋天是令我極為難忘的，它如同一只稀罕的大鳥，帶著我的夢四處遨游，讓我識破野土瓜最容易棲身的田埂，讓我知道土蠶與樹蠶如何辨別，讓我識得飛螞蟻的生存與習(xí)性，本駑的秋固然美麗，但如果能夠從春耕講起，那是再合適不過，如錦上添花了。
春天，布谷鳥滿山滿箐的開始啼鳴了，農(nóng)人們也開始不分晝夜的忙碌起來，什么耕地，點包谷，撒蕎籽，撒農(nóng)家肥，這一切忙完之后，包谷一般都需澆水的，本駑上方有個壩叫動作壩，咱啦人自改革開放以來都靠它來養(yǎng)活，比如澆包谷水，放秧田水，平時村子里面喝的井水，都無一不跟它有密切的關(guān)系。因此，在本駑澆包谷水極為便利，我常常充當引水的角色，負責丈把長的膠管口不讓泥巴、石子和枯枝敗葉阻塞，還有大溝里面分去膠管那邊的水不宜過大也不宜過小，大了容易阻塞管口，小了不夠一管子水管中就會有氣泡，其實這是一門不僅僅是技術(shù)可以稱得上是藝術(shù)的課程，只有日子久了才能準確地掌握它。夏天里，包谷長高了，除草、施肥、殺蟲、薅地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來了，家里邊的牛、豬、雞、狗還需伺候，稱農(nóng)忙季節(jié)真是名副其實。接著送走整個天地都濕漉漉的雨季之后，在某一天突然就進入了秋分。
秋雨將至，本駑河邊的農(nóng)作物和雜草的籽種開始鼓起來，一串一串，一團一團，飽嘟嘟地，墜在單薄的枝頭，大意得很。秋雨是淋不濕大地的，紛紛揚揚一陣子之后便很快被風(fēng)吹干，通常，雨后天晴的本駑的秋天，像一個千年一遇的美人，滿地成熟而含笑的土地是她美麗的容顏，高遠透澈的天空是她干凈的眸子，一股股清涼的山風(fēng)是她溫和易近的脾氣，那一山的草籽和果實，是她飽滿圓潤的身軀，美麗極了，迷人急了。當秋風(fēng)掃過幾次本駑深箐的時候，所有的谷物都成熟了，農(nóng)人們都背著竹籃，把金黃金黃的包谷一個一個從本駑背回家，當然，還有一張張圓圓的向日葵，一個個圓不溜秋的大南瓜，還有一串串飽滿的長豆角然后便開始收包谷秸稈，收拾田間地頭的枯草枯藤，這時候最積極的要數(shù)鄰居家的三爺爺了，他是一位退休工人，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但平時上山放羊，下地干活什么的都能做，最不可思議的是，前幾年他能在殺過年豬的時候生喝豬肚子里的豬血，說那東西補身體。三爺爺盡管很老了，但身體清瘦，精神飽滿，他總愛在秋收完以后去本駑自家的地里放一把火，目的是燒掉雜草以肥農(nóng)田，小時候我很愿意跟他去放那一把火，也說不上是什么原因，總之就是喜歡去看。
秋雨綿綿，籠罩在本駑上空，田間地頭已經(jīng)被收拾得干干凈凈，連各家地里都已經(jīng)撒下了麥種，只是麥子還沒有發(fā)芽，這時我的心也跟著空蕩蕩起來，是什么原因呢？也許是因為農(nóng)人們將要離開本駑很長一段時間了，待到年后才需來收麥子了吧。也許，是因為我不需要再去引水澆包谷了，也許是因為我再也不能刨野土瓜，再也不能捉樹蠶，再也不能跟著三爺爺去放那一把火了，也許，主要的原因是我再也不能牽上我家的那條老耕牛，去本駑放牧，再在放牛的空檔里看點閑書，或者，更重要的是，秋天要結(jié)束了，一年中從新春的活躍到深秋的沉寂要告一段落了，因此我的心也沉了下來。對了，應(yīng)該是這樣，畢竟我的全全部部都是四季賦予的啊！
深秋在即，咱拉的河水靜靜地流淌，摸著河岸，摸著河里的石頭，蕩蕩悠悠向勐果河遠去，秋蟲已經(jīng)被大地禁言，沉默在黑土地里，我閉起眼睛感受，秋在我心里分明還一息尚存，只是我想，秋的結(jié)束不會和秋的到來一樣，在瞬息間幻滅吧？然而我想，咱啦的秋與冬之間的關(guān)系永遠是那么模糊的，它們從來就沒有嚴格的界限，因為他們是兄弟，是寸步不離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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