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散文思念父親的種種
思念父親的種種
歲月悠悠,卻從未停息,十一月已翻開嶄新的一頁,綿綿秋雨,無盡的憂傷,彌漫在天地之間,秋雨過后,天依舊陰霾,濃霧依舊凝滯,寒冷駕馭著秋風(fēng),從遙遠的北方?jīng)]有目的地奔來,像瘋狂的野牛陣,喘著粗氣,所到之處,亂踐亂踏,生命為之顫栗。
槐樹的葉子在寒冷中零落,已剩無幾,柳樹的葉子綠中泛黃,像撕碎的褪色的綠紙條,在寒風(fēng)中緩緩地翻飛,街上人來人往,為自己添置過冬的衣服,街道兩邊,擺滿了賣各種顏色的紙的小攤,每一個攤位的前面,擠滿了男男女女,挑選著自己需要的紙張和冥幣,今天就是送寒衣的時間,每一個活著的人為了自己的先人在天國不忍饑挨凍,買冥幣,印紙錢,粘紙衣,以表達對先人的懷念之情。匆匆的身影,濃濃的氛圍,勾起了我對父親深深的思念之情。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八年了,八年啊,多么漫長的歲月,我對父親的思念之情就在這歲月之河中也淙淙流過整整八年,流過九十六個月,流過近三千個日日夜夜啊,時光無聲的遠去,我對父親的思念之情愈來愈濃烈,就像窖藏的酒,歲月只會讓其味更醇厚,勁更濃烈,韻更悠久,特別是我心靈受傷的時候,我多想靠在父親的膝蓋前,靜靜地回味父親對我的關(guān)愛;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多想得到父親有力的雙手,為我拭去臉上冰冷的淚珠。父親,我多么的思念你。這一句發(fā)自肺腑的呼喚,也許你聽不到,可在我的心中久久的回蕩,擴散,最后化作一滴滴晶瑩的淚珠,苦澀的淚珠,滴在你的墳頭上,浸透那抹被風(fēng)吹起的塵埃,淋濕幾把風(fēng)中使勁搖曳的枯草。
我思念父親,因為他給了我們血肉之軀,給了我們生命。我們姊妹七個(我二哥過繼給我三叔),在那個沒有吃穿的艱苦歲月里,要抓養(yǎng)六個孩子是多么的不易啊,需要多大的付出和犧牲,那就只有父親和母親節(jié)衣縮食,省吃儉用,多次聽母親說,父親因為個子高大,自然飯量也大,可有哪一頓讓他吃飽過?沒有。每天回來,就是一碗清糊糊,在碗里能看見房上的椽,七扭八歪的在碗里晃動,父親把碗端到嘴邊,只是吮吸幾口,就停下了,把碗底里稠的一點留下,倒在我們小的幾個飯碗里,然后用枯瘦的手背,在嘴上一抹,就算是吃完了一頓飯。由于長期挨餓,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差,有一次干活下山回家時,父親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眼前一黑,就懸空摔在路上,那一次,父親就躺在土炕上睡了幾天,家里沒有吃的,急得母親只哭,村隊長就到我家催父親干活,父親就在山背后種燕麥,由于山地離家比較遠,種地的人不回家,就在那兒住下,吃的由隊上負責(zé),就這樣,父親才逃過了被餓死這個劫,后來父親多次在我們面前提起那個村隊長,對他依舊非常的感激。
在我們姊妹六個中,我的身體最差,經(jīng)常有病,說實在的,把父親和母親整垮了,一有病,父親就抱著我到縣城去看病,那時就是步行,來回一趟就要走三十里路,回家后還有去干活,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出力走路父親不怕,怕的就是沒有錢,母親說起這些,就哽咽著不說了,如果是針劑,還沒有人會打針,父親就請村上的一個志愿兵,畢竟他是我們村唯一一個見過世面的人,那個人說:他沒有打過針。父親說:別怕。那個人就給我打針,由于我瘦的只有皮包骨,把針頭被骨頭撞歪了,就提起我的皮膚,才把藥注入體內(nèi),后來那個人見我玩耍時,就說:你能活過來,人多的就憋破世界了。我才知道我是死里逃生的一個,也是執(zhí)著的父愛和母愛把我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這恩重如山的父愛,難道不值得我思念嗎?
我思念父親,因為他勤學(xué)的精神和淵博的知識。我父親畢業(yè)于隴東師范(現(xiàn)在甘肅省平?jīng)鰩煼叮,父親是怎么樣勤奮好學(xué),考上隴東師范,我沒有聽父親說過一次,我只聽說了父親學(xué)中醫(yī)的一件事,就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前面也說了,由于我們姊妹六個,患病的很多,醫(yī)生又少,父親就自己學(xué)中醫(yī),因為他愛好中醫(yī),早在念隴東師范時,就買了十幾本中醫(yī)書,父親學(xué)中醫(yī)時,真的和古人牛角掛書一樣,就在農(nóng)閑時,別人抽煙休息,父親掏出書看幾頁,吃驚地是父親記憶力驚人,凡是他看過的書,就能記下,而且還理解了,時間一長,十幾本中醫(yī)書也看完了。村上的人都看病不易,就讓父親看病,父親就邊學(xué)邊看病,而且效果非常的好。隊上有一個年輕人,比父親小十歲,也愛好中醫(yī),就跟著父親學(xué)習(xí),母親說,那個人也很刻苦,如果晚上天下雨,或者不搞突擊干活,那個人就來到我家,和父親討論醫(yī)學(xué),昏黃的煤油燈下,父親和他勤學(xué)的身影總在我的記憶里浮現(xiàn)。
后來,那個人就是我們村上第一位赤腳醫(yī)生,的確為我們村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十里八村的人都找他看病,為了看病,他沒有到兒子那兒住,就自己一個人住著,直到他七十歲,還有人找來看病,但他什么也記不清了,才被兒子接去。父親在80年初,國家允許搞個體,就想開一家中醫(yī)診所看病,我們就覺得很吃驚,也很懷疑,因為那年父親近六十歲了,他能考上嗎?這是我們最擔(dān)心的事,可父親沒有懷疑自己,他心里很明白,家里窮得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大哥已經(jīng)三十歲了,還沒有女人,這份重擔(dān)只有父親承擔(dān),如果不開個診所,以后的日子咋過?
父親就報了名,參加市衛(wèi)生處的考試,結(jié)果考上了,那時一家人不知有多高興,那也是我家由窮到好的轉(zhuǎn)折點,漸漸地我家的日子也好了起來。
父親七十歲時,不能看病,就回家干些家務(wù)活,給牛割草,喂牛,這些活干完后,父親就又拿出書看看,我的'大女兒生下來多半歲,我們要出門干農(nóng)活,就把女兒放在父親身邊,父親就給一本書讓女兒看,女兒就亂翻書,我們乘機跑了,妻子也高興地說:這對孩子有很好的影響,F(xiàn)在我的女兒已經(jīng)上大二,我講起這些,她也高興的笑了,竟吃驚地說:我爺爺那么愛看書啊。我只是點點頭。
我也佩服父親淵博的知識,記得很小的時候,如果天下雨,我們就圍著父親給我們講故事,父親講的故事很好聽,但絕不是農(nóng)村流傳的那種沒有邊際的故事,后來直到我上了大學(xué)。才知道父親講給我們的全是古代名著中的故事,《三國演義》《說岳全傳》《水滸傳》《聊齋志異》《西游記》《唐傳奇》《搜神記》等,有些故事我至今還記著,也講給我的女兒聽。
在縣城開診所時,晚上很少有人看病,父親就和一些老人聊天,父親就隨口說出幾段古文,或者背幾首古詩詞,得到了許多老年人的贊嘆,當(dāng)然我也偷偷的豎起了大拇指。有的古文和古詩詞,我到今天也沒有看過讀過,說來實在是慚愧。有一次,我上高一,父親讓我背《鴻門宴》,我沒有背下來,父親什么話也沒有說,就把《鴻門宴》完整的背下來,我非常的吃驚,從那以后,我就下決心勤奮學(xué)習(xí),直到我參加工作,這種好學(xué)的精神從未減退。
記得我上高二時,有一天父親在看《景岳全書》,我拿起下卷準備翻閱,父親說:你現(xiàn)在是國文老師,能看懂這書嗎?我心里暗暗地發(fā)笑,這有什么難嗎?當(dāng)我翻開書后,讓我眼睛大跌,書里竟然全是繁體字,而且沒有標點符號,天神爺,這就是父親看的書,我拿起書后,許多字不認識,有時連句子都斷不開,我只好紅著臉把書悄悄地合上,想乘機溜走,父親叫住我說:你們連這書不會讀,你大學(xué)咋上?給學(xué)生咋教書?我無言了,心里只是暗嘀咕:現(xiàn)在不學(xué)繁體字,古文都有標點符號。只是低著頭聽父親的教誨:孩子,書要讀的,啥時代要用知識,啥社會要用人才,即使不被社會用,對自己有好處,對你家的孩子有好處。弟兄們分家,能把家里的財產(chǎn)分去,但是把你學(xué)的知識分不去,只要有知識,你就不是一個窮漢。父親很樸實的話,說出了千年難改的哲理,父親學(xué)了醫(yī),開了藥部,我家才過上好日子,這是學(xué)習(xí)對自己有用的最好證明。
由于受父親的影響,我也買了一套中醫(yī)書,十三本,我認真地抄了一遍,而且訂了幾年的《新中醫(yī)》雜志,在九三年初,《新中醫(yī)》雜志里介紹了一套更好的書《中醫(yī)臨床診治專科專治叢書》,一套十五分冊,全國只印了2000套,可以說是絕版,我心思一動,就訂了這一套書,竟花了我半年的工資,那是1100元啊,而我的工資只有220元,可我不心痛錢,因為我家人有病,我就自己看了,就不花那些冤枉錢,不知省了幾個一千元了。為了繼承父親的家傳--中醫(yī),我讓我的大女兒上了醫(yī)科大,就專門學(xué)中醫(yī),女兒上醫(yī)科大后,打電話說:她們學(xué)校的圖書館里,我買的這一套中醫(yī)書,只有三本。言語里帶著欣喜和自豪,我說: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決不能辜負你爺爺和我的希望,這套書就是我給你的最好的禮物,那是價值連城的禮物。女兒在電話里堅定地回答:行。
父親勤學(xué)的精神和淵博的知識,深深地影響著我,教育著我,鼓勵著我,我能不思念他嗎?
我的父親享年八十五歲,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有許多讓我感動的故事,今天我只是從里面隨手撿幾枚,就像從大海里撿幾枚珍珠,以寄托我對父親的思念之情。
冥幣還在燃燒,紙衣還在燃燒,我望著藍幽幽的火焰,愿父親在天國平平安安。
淚水再一次潤濕了我的眼角,父親,我多么思念你的聲音在山谷久久的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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