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物象散文
一、土巷
時光拉長了土巷的背影,它更像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沉重的喘息似河流一般冗長。
沉重的背影就是生命的回響。
在土巷里,一聲啼哭將黎明前的安靜打碎,陽光繞過墻頭,一個故事便被帶走。抓一把塵土,掩埋無言的皺紋,它們掉落在沉睡的時光里。
巷子盡頭,我看見一些面孔紛紛而過;渥詈笠坏烙白,土巷里傳來紡車嗡嗡的聲響。那些細長的棉線染白了母親額前的白發(fā)。在深秋的最后一場細雨里,慢慢地尋找一所棲身之地。
村莊在變小,土巷在逃離。斑駁的土墻是流星滑過的影射,面對紛紛而去不再歸來的人們,土巷只能把他們的名字鐫刻在殘破的身體之上。村莊里不再寂靜,巷子的腳步漸行漸遠,我只能背起行囊,收拾起當年還沒講完的故事,一步步走遠,不再回頭。
村莊不在,巷子不在,一切都不在。
二、老槐樹
老槐樹是村子里最老的一棵樹,它用枝干和葉子編織出村子中的每一個故事,編織出一幅幅五彩繽紛的畫卷和夢境。
星光染遍原野,染遍村莊,染遍了老槐樹。那些枝椏間流下來的銀光,是蒼穹漸漸隱藏的倒影。
灑落每一片葉子,就像和每一位老友做著離別。村口的老鐘已不知去向,滾圓的磨盤已殘破不全,就連每日傳出誦讀之聲的學校也消失在星光漸遠的腳步里。
敞開心扉,老槐樹便是最好的傾訴者。抖落心頭上的塵土,老槐樹看到了自己衰老的面容。一切都走了,悄無聲息的走了。
斑點的陽光化作寂寞的影子,在老槐樹固守的張望中,村子里的人不再是留守的麻雀,他們成了南飛的燕子,在永無休止的追尋中,離開家的方向一路遠行。
那位年老的村長曾在老槐樹下納涼,倚在樹身上,就像躺在母親臂彎里的孩子。老村長夢見自己變成了風箏,飄揚在槐樹枝頭,那些枝葉是村子里特有的旗幟。
這是家的起點。但,老村長睡熟了,他看見老槐樹招手,那是他的最后一夢。
三、碾房
碾房永遠是村子中最溫馨的地方。
飽滿的麥粒變成跳躍的麻雀,在碾房里放聲歌唱。走進碾房,生命將是另一個輪回。
巷子里飄過一縷陽光,將老婆婆昏花的眼睛照亮。那些閃耀著柔光的銀絲,化作一條走進歷史中的銀河。她的手撿起一粒麥子,像抱起剛剛出生的孩子,捂在心口將它暖熱。
碾房用腳步丈量時光的輪回,它把自己也埋進歷史里。那些歡歌、那些笑語,伴著顫巍巍的腳步,緩緩的與村子隔窗相望。離家的人們朝著與碾房相對的方向遠去,他們不敢回頭,不敢回望老邁的碾房。小麥、大豆、玉米、高粱,碾房里容下了原野上所有豐碩的果實,卻容不下一位游子漸行漸遠的心。
思念掛在心頭,碾房便很快老了。在一聲嘆息中,它轟然倒塌,走進時光里,不再回頭。
四、鋤頭
我用零落的紙張修補殘缺的夢境。就像村莊里裊裊而起的炊煙,彌漫了原野,彌漫了天空。空氣里飄來久違的米香,骨子里跳出泥土的本色,在無盡的原野里,那些沉甸甸的玉米,構成了大地上永恒的.雕像。
最好,我能夠用一支筆丈量土地。不過,與父親的鋤頭比起來,這支筆又太過輕松,不能承受大地所付出的重量。
鋤頭在日頭下閃閃發(fā)光,它被鍍上了一層銀灰色,些許泥土附在上面,就像玲瓏的點綴。它永遠帶著大地的體溫,躍動著大地的心跳,永遠會在冬天里做著春天的夢境。
我知道,鋤頭在村子里是一種神圣的象征。父輩們敬它如同神靈,會用干裂的雙手擦去斑駁的銹色,用鮮艷的血液喚醒它沉睡的生命。
春天,又一次來臨了。
五、米缸
米缸用自己的溫度孕育著一家人的生命。
它被放置在老屋的一角,好像一位年長的奶奶,有些和藹,有些慈祥。她從時光深處慢慢走來,那些無名的花兒在競相開放,蝴蝶在輕輕飛舞,春天如約而至。
原野被五顏六色渲染,升騰起繽紛的火焰。但是,米缸最喜歡,卻還是金黃色。抓一把麥粒,抓一把玉米,抖落一捧高粱小米,它把大地上的溫度裝進心里,慢慢地溫潤著它們。
米缸肯定能做出與原野一樣五彩的夢境,滑落的影子是大地上最美的顏色。揚起一把玉米高粱,便升起一輪金燦燦的月亮。
撫摸著米缸感知到原野遼闊的胸懷,貼近米缸感知到大地無聲的沁潤。它在永恒的時光里,還在做著跋涉的夢,一夢千年,生命正悄悄復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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