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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淡淡酒香的散文
清明假期回娘家，一大家人聚到外婆家吃午飯。邊吃飯，外婆邊給我們分派任務(wù)：“小沐飯后幫我去買除草劑。小英子（我媽）你們明個早上去地里打藥�！�
“你們都不會做事（指農(nóng)活），還要我一個個地教�！蓖馄派形磸耐夤ナ赖谋瘋镒叱鰜恚従徴f道，語氣里并無責(zé)備：“那幾塊開荒地多好哦，好多人都想要！你們今年先種玉米，學(xué)著做（農(nóng)活）吧�！�
“好的、好的！”我那幾乎不諳農(nóng)事的老媽只能全盤接旨。
三月的一個傍晚，我的外公因病去世。追憶往事，外公的形象在我腦海里愈加清晰、可親可敬�！澳阃夤鋈俗鍪碌竭叺焦�，沒得講！”人們和我說起外公，總會如此評價。
家鄉(xiāng)青陽稱呼“外公”為“噶公”。仕暐表弟年幼時發(fā)音不準(zhǔn)，叫成“大東”，成為我們好些年的笑談�！澳憧捎浀美玻啃r候你說噶公是‘非洲人’！”媽媽提醒我。我怎會忘記呢？小時候外公被請來家里吃飯，我看到外公被曬得黝黑的胳臂，抻出自己的白胖胳膊來對比。外公爽朗大笑，一旁的媽媽罵我“小伢孬講！”
外公這黝黑精瘦的形象，正是盛夏農(nóng)事所致。我們小時候可玩的地方少，寒暑假最盼望的事，莫過于到鄉(xiāng)下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家。而“雙搶”（即搶收、搶種）這一農(nóng)家大事正是在流火七月。稻谷熟了催促你快割，苗床里秧苗壯了催促你快插，這一割一插之間還有許多工序，就算家族里勞力充實，也容不得半點懈怠。不說弓著腰在田里割稻插秧、揮汗如雨，就是站在田頭，頭頂烈日、腳下是灼人的土地，一般人也吃不消。
那時外公五十來歲，體格靈巧精壯。我看外公要到田里去，穿上春秋天的舊棉布外套，“噶公，你不熱么？”外公答我：“這樣就曬不傷，淌汗（厚衣服被浸濕）也不粘身上�！蔽顼埵怯赏馄�、二姨在家燒好，送到田邊的。到了傍晚，板車一趟趟將稻谷拉回家，屋前曬谷場上便堆起了一座座金色的小山。
黃秧分晝夜，季節(jié)不等人。收回了果實，還要重新播下希望。才剛割完谷子的稻田，沒過幾天就水氤氤一片、全部插上了綠茵茵的秧苗。本分的農(nóng)家其實不慌不忙，只要施肥、鋤草、灌溉做到位了，莊稼長勢、收成都不會差。
我媽常說家里是“苦底子”，但外公的`祖輩曾小有家業(yè)，到外公的父輩時家道中落，乃至外公都沒進(jìn)過學(xué)堂。當(dāng)這個赤貧、文盲、十幾歲的窮小子跟人家來到青陽和銅陵交界處的小圩鐵礦做工，招工的人幾乎瞧不上他。幾個月后，礦里工人富余，管事的說“那個小個子不能走！”不僅如此，十八、九歲，外公就在這里入了黨。再后來，外公回家務(wù)農(nóng)。期間當(dāng)過生產(chǎn)隊芝麻官，一卷卷獎狀擱在柜子頂�！按蟠笠粋�人拿的獎狀，比我們這些兒女總共拿得都多！”小姨曾笑說。
我父親去世早，我媽更多依靠娘家人，我和弟弟也因此和外公外婆、舅舅姨娘們更加親近。很多個節(jié)假日，家人們相約聚到外公外婆家，女人們在廚房里忙碌，很快就準(zhǔn)備好一大桌菜肴，就等人到齊了開飯。飯前，外公一定是洗澡或洗臉洗腳過了的�！霸闳说模ㄖ笢喩聿粷崈簦�，像什么樣子哉？”好菜下酒下飯，我喜歡聽長輩們談文講故事。憶苦思甜故事里有淡淡的酒香，星子在天上眨眼睛。
外公注意形象，外出時穿著整潔清爽。近十幾年里，在舅舅姨娘們支持下，老農(nóng)民外公外婆也出門旅游，每張照片里，他們看上去都很體面周正，神態(tài)輕松愉悅。田地征用、房屋拆遷后，外公外婆住進(jìn)了亮堂新房。但外公閑不住，硬拖著外婆開荒地種菜，去年秋天人都很不舒服了，還堅持著收紅薯、做粉絲，再分到兒孫們各家。
不光疼愛我們晚輩，外公把人情看得很重。去年臘月大雪天，外公查出罹患胰腺癌，且已是晚期。大家商量決定暫不告訴外公外婆實情，等過完年后再說。不少親友來探望外公。正月里走親訪友，看外公屋里好多禮品，舅舅他們商量說分配分配、再送出去。每份要送出去的禮，外公都要過目把關(guān)：“送節(jié)、還禮，可別掂斤掂兩，一定要像樣子！”外公一再叮囑。“我大大一貫做人哦……”我媽心疼外公被病痛折磨，咬牙忍痛，仍還記掛著人情天大事。
外公葬禮那天，我們送外公最后一程。外公生前的老朋友、老鄉(xiāng)親們站在路邊，燃起鞭炮默哀相送，我的眼淚突然洶涌。我抓緊女兒的手，叫她不要怕：“寶貝，你看大家都很喜歡、很不舍我們的老太公。你看這葬禮熱熱鬧鬧、風(fēng)風(fēng)光光，老太公在天有靈，一定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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