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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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在歲月的長河中，日新月異地發(fā)展。老街，卻像一位遲暮的老人，茍延殘喘，獨自守著日升日落。它也不知道，在這樣一個高樓林立的城市里，究竟哪一天，它就會被拆遷，甚至，被人們遺忘。

　　老街不長，有人戲謔地說，從街頭開始走，點根煙，然后走到街尾，煙還沒有熄滅。街確實不長，窄窄地青石板路，走上去叮咚叮咚地響。

　　這里屬于山地季風(fēng)氣候，煙雨常常不用邀約便不期而遇。這里是我心中的江南，這里，也有著江南的風(fēng)情。

　　悠悠的古巷，雨水順著灰黑的瓦片，優(yōu)雅地在空中劃出一個美麗的弧度，輕盈地滑落。雨水輕吻著青石板，濺起一朵朵水花。風(fēng)吹雨成花，水花四散開來，仿佛一個個淘氣的孩子，一溜兒跑開，然后，匯集成水流，在街道里，漫步。煙雨的街頭，穿著碎花裙子的土家姑娘，舉著一柄格子傘，胳膊上斜挎著一頂西蘭卡普（土家特有的飾物），目光若水，正盈盈地從煙雨的巷子深處走來。她是從戴望舒筆下走出的，結(jié)著愁怨的丁香姑娘？是又或者不是，這一刻，雨滴也寂靜無聲，時光在這一刻凝結(jié)。她，腳步輕盈，若從時光深處而來，帶著一簾幽夢，定格成時光的一角。

　　街的兩邊是大小不一的鋪面。巷子里，高低不一的樓房，比鄰而建。巷子的深處，有古老的宅院。宅院的墻是用泥土糊的，墻壁早已經(jīng)斑駁了一層又一層，大小不一的石頭，就像是裸露在外面的肌膚。高高的院墻上，爬滿著藤蔓植物，開著細(xì)碎的花兒，風(fēng)一吹，搖曳著枝葉，似乎在和路人打招呼，又好像在竊竊私語一般。破舊的鐵門上，早已經(jīng)銹跡斑斑。時不時的，還有幾縷蜘蛛網(wǎng)，晃晃悠悠。門上，那倒貼的福字，被雨水浸透過，褪了色，泛著白。粘貼的一角早已經(jīng)脫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又好像是一只斷了翅膀的蝴蝶，在風(fēng)中撲閃撲閃著。

　　街道，高矮不一的防盜窗，像一個個四散開來的蜘蛛網(wǎng)，星羅密布。防盜窗也是大小不一的，但幾乎每個窗戶里，都橫亙著一根竹桿子，曬衣服用的。這里曬衣服不像鄉(xiāng)下，鄉(xiāng)下人在屋檐處，打個木樁，栓上繩子，又或者，就在門前的兩棵樹中間栓上繩子，衣服往上面一掛，陽光就鋪天蓋地而來，暖暖的，衣服上滿滿的都是陽光的味兒。城里不一樣，衣服洗了，沒地兒曬，但人們也渴望陽光。于是，大大小小的防盜窗里就掛上了花花綠綠的衣服，風(fēng)一吹，晃晃悠悠。若是有襪子等小物件，保不準(zhǔn)兒就晃悠到街上去了，惹得主人家，隔著窗戶就喊開來，不好意思，那是咱的，馬上，馬上來取。說著話，鞋也來不及換，三步化作兩步，蹬蹬蹬，一溜煙兒從樓上就跑下來了。紅著臉，撿起地上自家的物件，迅速地往懷里一收，然后，蹬蹬蹬，又上樓了。

　　防盜窗上，有的還掛著臘肉、臘魚、臘腸。陽光一曬，滴下幾滴油來，濺落在青石板上，一滴、兩滴……然后，濕漉漉的一塊兒，時不時幾雙解放鞋，印在上面，留下一串串腳印，一直延伸到巷子深處。

　　正午，陽光透過高矮不一的樓房，靜靜地流淌在老街的青石板上。陽光就是一條明晃晃的河，流淌在老街的巷道里，流淌成一段靜謐的時光。

　　一段段成年往事，在一雙雙腳步匆匆中，流逝。陳舊斑駁的院墻，就是一段段過往，在光陰的故事里，訴說著一茬又一茬往事。

　　有風(fēng)，老街輕捂著胸口，微微地咳嗽著，塵埃，從屋檐撲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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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口，有棵老榕樹。長得歪歪斜斜的，枝葉四散展開。它昂然挺立在街口，枝葉郁郁蔥蔥，若一把巨大的傘，撐開。

　　巨大的樹身上，盤繞著，許多根須，有的有拇指粗細(xì)，有的有小孩子的胳膊般粗細(xì)，它們都緊緊地攀巖在樹桿上，早已經(jīng)融入了一起。榕樹的枝葉，有的已經(jīng)敲開了住戶的窗戶，有的一個勁兒往上竄，似乎聽見了陽光的召喚，有的低矮處的，卻耷拉著腦袋，懶洋洋的，無精打采地低垂著。

　　老榕樹的四周，人們用泥土圍了起來。這里，成為了老爺爺、老奶奶、新媳婦閑聊，打發(fā)時光的最好去處。他們零零散散的占據(jù)著不同的地兒，三五一伙。有的說著這城市的家長里短，說著外面的新鮮事物。有的，圍在一起打紙牌，嚷嚷吵吵，好不熱鬧。有的帶上今兒的報紙，端著一杯茶，邊看邊時不時自言自語般地說上幾句，也不理會旁邊有人接話沒，倒也自娛自樂。

　　午后，陽光透過密密匝匝的枝葉，星星點點地灑落下來，暖暖的，照在身上，總有著一股活絡(luò)勁兒。

　　老奶奶將頭發(fā)梳得光滑油亮，一手拖著一把木質(zhì)的椅子，一只手拿著一個松軟的棉墊，椅子往樹下一放，棉墊一鋪，然后，就開始慵懶地打發(fā)著時光。

　　老頭子們，喜歡擺古（方言），擺古，就是說說以往的事兒，要說這座山城，往事兒也是一茬又一茬。他們常常說得眉飛色舞，說得激情飛揚，這時候，他們似乎渾身都是勁兒，吐沫橫飛間，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有的老頭子老奶奶搬來板凳、椅子，圍著一圈兒，打紙牌。嗓門兒一個比一個大。往往打牌的才三、四個，圍觀的倒是里一層，外一層。這個老太太說，錯了，錯了，應(yīng)該這樣出。那個老頭子咳嗽一聲，嚷著，不對，不對，就該這樣。一下午的時光，便在這熙熙攘攘中悄然而過。

　　愛熱鬧是人的天性，老婆婆們也不例外，有時候她們會帶上老花鏡，拎著鞋底，一針一線，納鞋底。嘴里還不忘拉拉家常，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在唾沫橫飛的話語中被時光的塵埃覆蓋。

　　誰家的新媳婦，跟在婆婆的身后，羞答答地立在一邊，聽著閑話，遇到好笑的地方，捂住嘴，格格地笑著。等發(fā)現(xiàn)婆婆正看著自己，不由得臉上飛上一朵緋紅，一只手扯著衣服的一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陽光若一張網(wǎng)慢慢地收攏，有風(fēng)吹過，老槐樹的枝葉“沙沙”地低語著，仿佛在訴說著這一天的時光。老榕樹下的故事，日復(fù)一日地更新著，那些面孔，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陌生，來了、走了。走了，來了。

　　天涼了，該回家了。不知道是誰吆喝一聲。于是，老人們各自收拾著家當(dāng)，互相道了一聲，明兒見。然后，披著最后一縷陽光，走了。走進(jìn)了不同的院子、閣樓、小鐵門里。

　　光陰，打了個盹兒，然后，一溜兒，遠(yuǎn)去。老榕樹下，誰還在繼續(xù)說著曾經(jīng)的故事？

　　（三）

　　老街，曾經(jīng)也是這座城市的繁華之所，是山里人趕集，買賣東西的好地方。

　　老街的背面就是廣潤河。清晨，陽光從山頭傾瀉而來。廣潤河唱著古老的歌謠，歡快地流向遠(yuǎn)方。老街聆聽著廣潤河的歌謠，伸伸懶腰，打個呵欠，醒了。

　　霧氣，從山頭一涌而來，穿過山林，穿過河流，鉆進(jìn)了窄窄的巷子。山里人，背著背簍、挑著籮筐，不約而同地往老街趕。背簍、籮筐里，放著從菜園子剛剛扯來的蔬菜，露珠兒在菜葉上，調(diào)皮地來回滾動著。有的放著頭天從果樹上摘下的新鮮水果，水果上沾滿了陽光的味道。

　　街口的.第二家是一家包子鋪，每天，這家包子鋪是開的最早的。每天，天還沒亮，山里的公雞剛扯開嗓子，亮開第一喉嚨，鋪子的燈就亮了。賣包子的老板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他皮膚黝黑，腰間系著一根灰撲撲的圍腰，圍腰上還沾著一些白色的面粉。屋子里，一盞燈亮著，一個婦人在里面忙碌著，手上沾滿了白撲撲的面粉。往里一瞅，屋子挨著墻的地方，支著一張床，床上被褥亂糟糟的，一個七、八歲孩子還在夢中噠吧著嘴。燈光下，空氣里漂浮著許多白色的粉末兒，飄飄忽忽，不知道落往哪兒。

　　熱氣騰騰的包子，散發(fā)著一陣兒誘人的香味，飄忽著，出了巷子口，直到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潮，被此起彼落的汽笛聲淹沒。山里的老爺爺，背著背簍，牽著自家的孫女兒來趕集。孫女兒四、五歲年紀(jì)，扎著兩小辮子，穿著花布衣服。她緊緊地抓著爺爺?shù)氖�，眼珠兒咕嚕嚕四處張望，臉上洋溢著淺淺的笑容，若山頭冉冉升起的太陽，暖暖的。

　　小姑娘聞著香噴噴的包子味兒，就再也挪不開腳步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小手拼命地?fù)u著爺爺?shù)氖直�，嚷嚷著，爺爺，我要，我要…�?/p>

　　包子鋪老板見狀，忙不迭地問，老人家，幾個？兩個，夠不？老板一邊說著，一邊拿了袋子，作勢就要裝包子。

　　老爺爺趕緊叫住，不不不，一個，一個就夠了。說完，又指著那熱騰騰的包子問，這個啥價？

　　“五毛。”老板應(yīng)著。

　　老爺爺又看了看另一個蒸籠里熱氣騰騰的饅頭，小心翼翼地問著，這個，得便宜些吧。

　　“是呢！這個才兩毛�！崩习迳斐鰞芍割^，晃悠著。

　　“來個包子，再來個饅頭，另外裝。”老爺爺想起屋里的老婆子，眉上綻放了一縷笑，額頭的皺紋似乎一下子就舒展開了。

　　小丫頭樂呵呵地接過包子，燙。趕緊提著袋子，放嘴邊吹著氣，呼出的白色氣體與包子的熱氣融在一起，在空氣中飄散。

　　老爺爺笑著，說，慢點，沒人和你搶。他一邊說著，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在上衣口袋著摸索著。只見他從貼著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塊手帕。手帕已經(jīng)很舊了，被洗得都褪了顏色。手帕的外面包著一個膠袋子，老爺爺小心地一層層打開，里面露出一張張皺皺巴巴的毛毛錢。一毛、兩毛、五毛，老爺爺將錢拿出來，仔細(xì)在手里數(shù)了一遍，將零碎的毛票子遞給了老板。

　　老板雙手習(xí)慣性的在圍裙上擦了兩下，接過錢，順手丟在了桌子上的一個鐵盆子里，然后，蓋上蒸籠。熱氣騰騰，很快朦朧了老板的臉。老爺爺將背上的背簍松了松，牽著孫女的手，向著巷子的深處走去。

　　巷子里傳來小丫頭稚氣的聲音，真好吃，爺爺，你也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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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街口連著石橋，石橋下是潺潺的廣潤河水，橋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潮。趕集的鄉(xiāng)親就沿著老街，沿著石橋，一溜兒鋪開。他們扁擔(dān)挨著扁擔(dān)，籮筐挨著籮筐，說說笑笑。遇見拎著包的城里人，就熱情地嚷嚷起來，這邊話音才落，那邊又響了起來。城里人這里瞅瞅，那里瞅瞅，遇上看上眼兒的，就蹲了下來，問，還可以便宜些不？

　　菜，都是山里人自家種的。那時候，還沒有純天然這一說法。山里人實誠，自家地里種的，土生土長的東西，他們叫的價格一般都很便宜。所以，城里人喜歡來這里買菜。菜新鮮，價格也實在。

　　老街一天的時光，就從石橋上的叫賣聲開始了。街道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來來往往，交織成繁華、喧囂的一天。老街，在這樣的歲月中，走過了無數(shù)春秋。

　　正午，人潮漸漸地消散。時不時走過挑著籮筐的山里人，對著鋪子里喊著，老板，要不要買菜，地里剛摘的，就剩最后一點了，便宜賣。

　　巷子的深處，遠(yuǎn)遠(yuǎn)走來賣糖葫蘆的小販，他的吆喝聲，遠(yuǎn)遠(yuǎn)地從巷子的深處飄來，賣糖葫蘆咯……這聲音就是一首童謠，融進(jìn)了無數(shù)孩子的童年時光。

　　緊閉的門房里面，鍋碗瓢盆上演著一段又一段瑣碎而平凡的市井煙火。鋪子里，時不時傳來一首流行歌曲，順著狹長的巷子，一直飄到很遠(yuǎn)的地方。

　　老街靜靜地矗立在城市的一隅，看著城市一天天成長，從一個灰撲撲的小伙子，逐漸光鮮亮麗。時光，在老街一天天地打量中悄然遠(yuǎn)去。后來，城市里有了集貿(mào)市場，有了大型超市，再后來，老街老了，安靜了，開始被越來越多的人們遺忘。

　　老榕樹下，偶爾有人說起，說起關(guān)于老街的那一段黑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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