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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女兒在廣州作家隨筆

時間:2021-07-09 14:52:20 隨筆 我要投稿

我和女兒在廣州作家隨筆

  我和桔子住在黃沙附近的巷子里,準(zhǔn)確地說是巷子里的巷子里,因為進(jìn)了那條小路還要左拐再左拐再右拐,一直要走到一種深不可測的境界,然后可以看到一幢三層高的小樓,朱漆雕花大門,紅色的門牌上醒目又不知廉恥地寫著“××大街×××號”,往上看是一格格頗有歲月感的窗戶,在這樣的窗下,你如果能看見一個搔首弄姿的古裝美女也不用覺得驚訝,說不準(zhǔn)是古時誰家冤死的新婦。反正屋子老了堆積的傳奇就多,搞不好哪天碰到的男女鬼們還都隔著幾個朝代,彼此寫不同字體的文章。由于這些殘破的古董,我經(jīng)常憑欄感慨:大江東去……。這時桔子會糾正我說:是故國不堪回首。

我和女兒在廣州作家隨筆

  一年前在報上搜尋的房屋消息上寫著“小橋流水人家”,我?guī)缀跏侨杠S著去看房的,后來拐彎拐到迷迷登登的時候我想起這句話就問房東:橋呢,水呢?他指著一里以外的珠江及立交橋說:那邊呢。我說他這是誤導(dǎo),是欺詐,窮山惡水還差不多。他語重心長地說:不錯啦靚女,在廣州還想怎么樣嘛,你以為這里是江南水鄉(xiāng)啊。

  最后我們?yōu)榇耸陆档土艘话賶K錢的標(biāo)準(zhǔn),我委屈求全了。

  我們住在頂樓,屬于低矮建筑群中的佼佼者,向外張望,渾然一片黑漆漆的屋瓦,廣州的天空說藍(lán)不怎么藍(lán)說灰不怎么灰,映照下來個個人臉色都鐵青著,像裹了一層錫皮。我總覺得要想深究某人的表情非得從臉皮開始層層剝開,有好幾次我躺在床上揭面膜的時候就會長吁短嘆,想著這層蛋清膜從臉上撕下來的時候竟如此得心應(yīng)手,張開一看便是三個大小不一的窟窿,這項工作我已熟能生巧,程度可參見那個文言文著作《賣油翁》。但每次若在此時桔子正好醒過來看到我的臉與完好無缺的那層膜便會嚇得魂飛魄散,跳起來尖叫:畫皮……啊。然后飛竄到洗手間在里面瑟瑟發(fā)抖。

  她的表現(xiàn)與從小我對她采取的恐嚇措施有關(guān)。

  桔子小時候幾乎就是夜夜驚魂,她對大灰狼沒有什么恐懼感,因為我沒說過什么有關(guān)動物的東西。我總是恐嚇?biāo)钣H近的人在半夜不是會變成僵尸就是會像游魂一樣飄來飄去,再加上這老屋本就玄虛得很,碰上鬼節(jié)什么的如果不燒兩炷香準(zhǔn)能把人嚇?biāo)。有次我說故事到一半的時候覺得如此裝神弄鬼的頗為開心,于是自己忽地笑了起來,結(jié)果桔子便大哭,說我笑起來簡直比鬼還難看,說我一開口便陰風(fēng)陣陣電閃雷鳴。

  從此以后我如果在晚上八點以后出現(xiàn)笑容她便震耳欲聾地哭,有好幾次鄰居上來敲門說:你家女兒又不是剛出生,怎么哭得比斷奶還兇。我當(dāng)著鄰居的面嚴(yán)厲地批評了桔子,然后鄰居又說:不要對孩子這么兇,難怪天天要哭了。

  我不知所措地說:那我怎么辦啊。

  鄰居也很為難地?fù)u頭嘆氣說:你會不會當(dāng)媽啊。

  我說:這不廢話嘛,我也不想當(dāng)?shù)陌,可是不管我會不會我現(xiàn)在都必須當(dāng)啊,要不然我把她送給你,你來做她媽?

  那個鄰居十分氣惱,覺得好心當(dāng)成了驢肝肺,然后說我:神經(jīng)病。廣州人管神經(jīng)病為“癡線”,她實際上說的是:癡線。我覺得這個詞非常形象,有了那個“癡”字讓人莫名的有了同情的意味在其中,不像“神經(jīng)病”說出來就遭人嫌棄。

  鄰居走了以后桔子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我:你不想做我媽?

  我怕她再哭,于是跪在床上向她挪過去,抱住她甜言蜜語地說:寶貝兒,世上最想當(dāng)您媽的人就是我啦。她這才將信將疑地安靜了下來。

  在桔子上學(xué)后她的老師曾經(jīng)對我說桔子一安靜下來眼睛大大的滿臉驚嚇過度的表情,常常弄得老師需要不斷反省自己是否說了過份的話。事實上我也發(fā)覺了她的這一特質(zhì),我沒好意思對老師說這是我酷愛對她講鬼故事的緣故,那個老師姓方,長相周正,要是聽到這種消息一定會把我當(dāng)成最不規(guī)范家長典型,因為她一再地對全體家長們表示良性教育的重要性,并始終認(rèn)為我是個很講文明守道德的好人。

  她強(qiáng)調(diào)孩子的心理健康成長。

  但我認(rèn)為桔子絕對不是個心理不健康的孩子。她在學(xué)校里基本能保持尊老愛幼成績優(yōu)異樂于助人,月月拿紅花年年評三好,這些有目共睹的事實使得老師很私心地把她愛打架的毛病從期末評語里剔除了。

  但第一次掌握了桔子有打架證據(jù)的時候她警告過我一次,說:桔子這個毛病非常不好,你看是有什么原因影響的吧,一個女孩子本來都文文靜靜的。

  我說:沒有沒有,她也就天生力氣比較大,可能要找途徑發(fā)泄吧。

  方老師立即露出事態(tài)嚴(yán)重的表情來說:那怎么行,小小年紀(jì)就會在別人身上發(fā)泄,這不是個好兆頭。

  她開始盤問我:你是什么工作?

  我說:編輯。

  她說:哦,職業(yè)不錯啊,哪家報社。

  我說:一家小雜志。

  她說:嗯,很好啊。然后她若有所思地打量我說: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看你這個樣子應(yīng)該很懂教育的嘛。

  我連忙謙虛地說:還很不足,經(jīng)驗欠缺。

  她說:嗯。那桔子她父親呢?

  我說:國外呢。

  她一聽就圓了眼睛,問:哪國。

  我說:美國。

  又圓了點,問:做什么的?

  我說:攻讀博士。

  顯而易見,她開始對我刮目相看,很欽佩地說:書香門第啊。學(xué)工商?

  我說:不是,學(xué)中文。

  哦。她說。

  一直等到有次家長會的時候,會后她一把扯住我然后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問我:你先生……為什么到國外學(xué)中文?

  當(dāng)時我牽著桔子的手,桔子說:他們……癡線。

  我喝止她說:閉嘴。然后笑容可掬地解釋說:我們都喜歡客觀地看待問題,所謂旁觀者清,要想真學(xué)好中文到外國去是最明智之選啦,吸收東西方縱橫八萬里的文化差異,知道中國上下五千年的變遷,簡直是一目了然啊,特別還有弘揚中國文化的優(yōu)勢,當(dāng)然成績優(yōu)異可以輕松拿到獎學(xué)金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啦。聽沒聽過古詩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哦對了你一定聽過的,我忘了你是語文老師了,唉你們學(xué)語文,不,是學(xué)中文的,都應(yīng)該找個機(jī)會到國外去深造的,相信我沒錯的。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頓時五體投地,并且對我只身撫養(yǎng)桔子的辛苦深表同情,從此對我及桔子都網(wǎng)開一面,還悄悄地很不好意思地告訴我說她壓根就沒學(xué)過中文,她讀的是小學(xué)教育。桔子也就這個問題對我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還牢記了她老師的一部分說話,后來有人夸她聰明的時候她都很自豪地對他們說:書香門第啊,沒辦法。

  誠如她的老師一樣,桔子也堅定不移地相信她的父親正在國外苦攻學(xué)位,在她腦海里博士顯然是個高不可攀的名詞,一提起來就好像神圣了不少,而且還相當(dāng)不理解,一個即將成為博士的男人,怎么可能會和我這種人結(jié)婚并生下了她。

  她覺得她本來應(yīng)該是個優(yōu)良品種,起碼可稱為“博士后代”,但很不幸的,我在中間插了一腳,有點敗壞門風(fēng)的意思。這種狀態(tài)維持到她上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我就改口了,因為跟班上去的方老師對我先生充滿了好奇,她覺得博士應(yīng)該畢業(yè)了,甚至我都馬不停蹄換了好幾份工作,我已由一個小雜志編輯一躍而成一家小網(wǎng)站的主編。于是那一年,桔子的父親就成了洛杉磯某大學(xué)的中文教授。

  那一年,智慧的桔子開始發(fā)現(xiàn),我很可能已經(jīng)被那個成為教授的男人拋棄了。

  我想一個女人,被拋棄前與被拋棄以后是截然不同的。起碼在某些場合是這樣。

  桔子出生以前我和同事們一起聚會,其中有個矮小精悍的主編總喜歡說話說到高興處時一邊將手伸到桌子下暗地摸索,然后在我大腿上死擰一把。這時候我通常也就大氣不出面紅耳赤地偷偷挪挪椅子接著悶頭吃飯或者喝酒。

  而到有了桔子之后這種情況就少有發(fā)生,甚至他們已不太叫我去聚會了,說聚會是年輕人的特長,除非是大型的不分老幼孤寡的。于是情況就變成這樣,如果我偶有參加什么party之類的活動,我都巧笑倩兮地四處顧盼,有遇到可人的就蹭過去插話,插上話了就開始讓人猜年齡,有些人有意也有些人無意地猜錯了年齡,我就會大笑著說:開玩笑,我女兒都上學(xué)了。如果我插不上話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只能悻悻走開,我不怎么喜歡罵人,于是自己覺得眼淚和著苦水流進(jìn)了肚里,這種東西流多了就喜歡上廁所。

  我得腎結(jié)石那次頻頻跑醫(yī)院就像跑廁所一樣,我生病以后的楚楚可憐給那個年輕的醫(yī)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還特意要了我的名片,等我痊愈以后就往我辦公室打電話。而他打電話給我的那一天我又正好感冒了,那是桔子傳染給我的。我接到電話,說:哈啾,喂。

  然后吸著鼻子說:我就是啊。

  他立刻關(guān)切地說:啊,你又病啦。

  我說:是啊,天氣冷了嘛,我家又四面通風(fēng)。

  他說:那我給你開點藥。

  我說:不用了,感冒而已,你們那藥太貴了。

  他說:這藥我送給你。

  我說:哈啾,是不是真的啊,要不再送我點瀉痢停、三九胃泰、黃連素什么的。

  他擔(dān)憂地說:你這么多毛病?

  我說:是啊,年紀(jì)大了就身體不好,沒事也要備著點。

  后來醫(yī)生向我反映那天我說話的口氣和往常判若兩人,過去在醫(yī)院一開口就我見憂憐,那天卻大喇喇地像誰家的老保姆。他這么說的時候是在我家吃飯,那時我和他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有了極大的飛躍,他甚至不忌諱桔子的存在,當(dāng)知道我有一個快小學(xué)畢業(yè)的女兒之后變得更加體貼我,覺得前許多年讓我孤身闖蕩都是他的錯一般。吃飯的時候桔子也在,她就對醫(yī)生說這種表現(xiàn)已經(jīng)是好的了,等再和我接觸下去遲早有天會發(fā)現(xiàn)我有多么丑惡。她咂著舌說:她晚上卸了妝你再看,哼。

  醫(yī)生頗為好奇地問她:你怎么這么說你媽。

  我沖桔子伸了個恐嚇的舌頭,對醫(yī)生說:被我嚇的,我一到晚上就扮鬼。

  他說:為什么?

  我指著四面空壁說:這幢樓本來就陰森森的,為了配合氣氛嘛,難道在鬼屋里講白雪公主啊。

  醫(yī)生說:當(dāng)然呀,對小孩子當(dāng)然要說些健康的東西。

  又是健康。

  醫(yī)生和老師這兩種職業(yè)真是健康這玩意兒的牛頭馬面,起到長期捍衛(wèi)的作用。

  我聽從了他的建議,大約因為愛情的緣故吧,那一段時間里我的防線都比較容易攻破。于是睡覺的時候我對桔子說:寶貝兒,老媽給你說白雪公主的故事。

  桔子厭煩地說:早背熟了,動畫片里天天放,太幼稚了。

  然后她騰地坐起來,拔啦著兩眼做兇惡狀說:那個后媽就是這樣的。

  我就裝作很驚訝地說:唉喲,原來比你媽還難看啊。

  她點頭說:就是就是。

  然后也不等我再講便呼呼睡去。我想她現(xiàn)在的確開始長大,不用再聽著故事才能睡著了。

  而且她也不怎么關(guān)心我的新戀情,只是有時想起她爸時就會問我:你真不管我爸了?

  我說:你是想跟你爸還是我?

  她思考了一會兒說:按常理說當(dāng)然是老爸,他在美國,我可以出國啊。

  我罵她小沒良心的。她就說:我是為我們大家好啊,你如果和那個醫(yī)生結(jié)婚我就是拖油瓶,傳出去名聲也不好。對你來說,也省事多了,罵人很傷身體的。

  她又問我:我爸長得有沒有醫(yī)生帥。

  我說:有。

  她就更加興奮異常,并且憧憬在美國上小學(xué)就可以談戀愛,還說美國的肯德基都比中國正宗。她看著我和醫(yī)生的感情愈演愈烈的過程也就不斷地催促我抓緊辦理護(hù)照好讓她回到父親身邊。

  有天傍晚我正在洗碗就聽見桔子大呼小叫地一路從客廳喊來:電……話。我想一定是個男的,桔子只要聽到醫(yī)生以外的男人的電話就是這樣激動的表現(xiàn),但多半都會失望。我擦擦手就去接了,她很虔誠地跪在沙發(fā)上以手支著膝蓋,小耳朵豎得跟兩支筷子似的。對面那個男中音說:嘿,好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

  我驚得話筒都差點掉到地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啊,哈,是呀。

  桔子見此情形激動得跟泥鰍一樣,開始在沙發(fā)上翻騰,一對眼睛突出來像燈泡一樣閃閃發(fā)光。男人說:要找你的電話可真不容易呢。

  我說:是阿翔告訴你的吧。

  阿翔是我北京的好朋友,我離開北京的時候她送我上的火車,甚至還哭了,那時桔子很小,對她沒有印象,不過有時在電話里還很愿意叫阿翔一聲阿姨,因為她給桔子寄過一套非常漂亮的裙子和若干玩具。

  他說:聽說你都有孩子了。

  我說:啊。

  他說:生活過得還好吧?

  我說:啊。

  他說:是不是我把你嚇著了,還是打擾了你?

  我說:?

  他就笑了,說:你不會說話了?

  我說:哦,不是,只是反應(yīng)突然比較遲鈍。

  他說:那沒事了,只是這么多年才找到你,問候一聲,還有你的先生孩子吧。

  我說:哦,我會轉(zhuǎn)達(dá)。

  他說:好吧,以后再聯(lián)系吧。

  我連忙說:白。擱了電話,扭頭看桔子,她正想伸手過來搶話筒,看見掛斷的電話很悲哀地說:怎么不讓我聽。我說:大人說話沒小孩的份。

  她就不服氣地說:我知道是我爸。說到這兒,眼眶里便開始積蓄淚水,一汪汪的顯得無比委屈。我說:他又沒說要和你說話。桔子大聲說:你胡說,你根本沒跟他提過我,你們根本沒說我要去美國的事。

  然后她就蹬蹬蹬賭氣睡覺去了,還說從現(xiàn)在開始她都不刷牙洗臉直到一腳踏上美國土地。我說:管你呢,熏死你們老師。

  后來我給阿翔打電話責(zé)問她有關(guān)電話的事,阿翔說:看他可憐,追問得緊,你不知道吧他離婚了落魄得緊,有天看到他胡子拉碴的。

  我說:關(guān)我屁事啊。

  阿翔說:倒也是,十幾年了還賊心不死,我都后悔告訴他你的號碼了,就知道你要來罵我的。

  她說她告訴他我現(xiàn)在生活得很好,盡量少來騷擾我。她對我說:他聽了以后好沮喪,狡辯說也就是想了解一下,畢竟大家還是朋友。

  我干笑兩聲然后和阿翔拉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家常,她問桔子的情況,我就說:幻想著出國呢,奔自由主義國度去了。她就勸我說:別老騙孩子,長大后就不相信你的話了。

  我無可奈何地說:她現(xiàn)在可現(xiàn)實了,聽聽假話就當(dāng)是小時候落下的童話故事吧。

  但阿翔堅持說這樣的方式不好,見勸我不醒只好放棄,說我根本不是會當(dāng)媽的料。她覺得我和桔子都屬于會被現(xiàn)實淘汰的那類人。

  我就說:阿翔,你深沉了。

  我和醫(yī)生談了三個月的戀愛,其中也就正兒八經(jīng)地吵過三次架,平均起來每月一次的樣子。

  第一次是因為我不肯戒煙戒酒。他好說歹說,后來還用激將法,說我不肯戒是因為毅力不夠。我就說生桔子那時候戒了一年多,我每天頂一大肚皮沉甸甸地堅持了十來月你說我毅力夠不夠。他就不可理解地說:那為什么現(xiàn)在不肯戒了呢。我說:我還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抽煙不喝酒呢,一大男人家。于是他開始對我從健康角度分析,我擺手說:別說了,老套,每次坐火車都得聽好幾遍呢。這話嚴(yán)重地挫傷了他作為醫(yī)生的尊嚴(yán),十分生氣地說:我這不是為你好嘛,還有桔子,你這樣給她會造成很不好的影響,等她小小年紀(jì)就會開始學(xué)你的時候你就知道后悔了。我說:學(xué)我怎么了學(xué)我怎么了,我哪樣兒不好了,不好你還跑我這兒干嘛。然后醫(yī)生就說我鉆牛角尖,我說我偏要鉆牛角尖,還說是不是鉆牛角尖就不好了。他再說我刁蠻不講理,我又說是不是刁蠻不講理就不好了。他氣得連說三個你你你,我又說你什么你,是不是像我這樣的女人就不好了。最后弄得醫(yī)生實在煩得不行,就大喝一聲:走開,我懶得理你。于是喘著粗氣昂頭走了。

  等桔子放學(xué)回來一眼瞅到我,驚問:呀,蔫了?

  我說:吵架了。

  她興致勃勃地說:終于吵架了,還以為有多恩愛呢。

  第二次是我說我打算辭職,我本想安靜幾個月在家寫本小說。醫(yī)生說我又在發(fā)瘋了,我說我的這本書如果出版拿的稿酬肯定比兩個月的薪水要高。他問我哪家出版社會出,我說不知道啊,小說都還沒寫呢。于是他就笑著說我是臆想吧,要是水平不夠根本出不了怎么辦。我說再找工作啊。我說:現(xiàn)在網(wǎng)站都不景氣,就我待的這家工資一月比一月少。醫(yī)生說:起碼也是個可靠行業(yè),薪水比我還高呢,別一天到晚想入非非了。我說我打算靠稿費來換租一間貴點好點的房子。他問:那你這幾個月靠什么吃飯。我說:這不還有你嘛。他大驚失色地說:你就好好工作吧,反正又不忙,看著還挺清閑的正好可以邊寫邊工作。我說:我需要絕對安靜的環(huán)境才有靈感。他就譏笑我說:搞得自己跟個作家一樣。我說你是不是不想養(yǎng)我們這段時間。他說:我可沒說啊。我說那不成了那你緊張什么。他說:我不就擔(dān)心你的前途嘛,好好一份工作,而且你跳槽也太頻繁了。我說:人總要往高處看,我當(dāng)然是要越跳越好啦。我還說他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他就說如果沒有冒險精神怎么會和我一起。我一聽就氣了質(zhì)問他是不是和我在一起那么勉強(qiáng)那么危險。然后我根本沒給他解釋的機(jī)會就摔門走了,因為這次是在他的家里,所以走的時候是我喘著粗氣昂著頭。

  我沒有聽醫(yī)生的勸告,一如既往地處理辭職事宜,并且專心致志地開始構(gòu)思我的小說,我想寫一篇有關(guān)生活的東西,寫桔子,寫自己及過去年輕時的各種夢想。這些東西有時能把我想得淚花花的,我還動不動就半夜里舉著雙手長嘆一聲:生活啊。

  這時如果桔子被吵醒就用被子蒙著臉露出一雙無助的大眼睛望著我,一見我扭頭看她便馬上閉眼裝睡。其實她是很支持我寫作的,她說稿費出來以后要租一套新房子必須讓她能夠一個人睡覺。

  在我辭職后的一星期,我很高興地聽一個舊同事告訴我過去工作的這家網(wǎng)絡(luò)公司不堪重負(fù)而徹底倒閉了,當(dāng)即喜不自勝地打電話把這一消息告訴醫(yī)生,他這才心理平衡下來,并順勢與我恢復(fù)了往來。

  第三次我們是在一間餐廳里吵的,因為是在公眾場合,所以并不算激烈。醫(yī)生問了下我的寫作進(jìn)度,我說非常順利。我們又埋頭苦吃了幾分鐘,他才遲遲疑疑地說:知道吧,和你一起總是很大負(fù)擔(dān)的.。我說:啊,什么道理?他說:你現(xiàn)在不太和我聯(lián)系了。我說:我靈感來的時候連桔子都置之度外。他就開始絮絮叨叨說他的家庭很為他苦惱,不可理解為什么他會找一個比他大還有小孩的女人來生活。我說這可是他自己找的,又不是我送上門去的。他說是啊是啊,可沒想到會是這樣,壓力這么大。我說:我給過你壓力嗎?他說:給的,我一點也不理解你。我說理解做什么,一起生活而已,大家相敬如賓就好。他說:也許你是個成熟的女人什么都可以看得開,我承認(rèn)我年輕,這點上我可想不通。后來我就說是這一個月來錢給的壓力吧。他說隨你怎么說吧。我說那么分手好了呀。于是雙方拍板同意,付賬的時候我提議AA他也沒有堅持自己掏錢,然后擦擦嘴,我們就分頭回家了。

  那個時候桔子正好快要放寒假,她很同情地說:算了,他不陪你,正好我有空了,可以陪你渡過一段空虛的時光。

  我怒斥她:滾,滾美國去。

  她仍然很體恤地說:唉,看在你這么可憐的份上,暫時就不提此事了。

  沒有了醫(yī)生的救濟(jì),我和桔子的那段日子過得相當(dāng)窮困,我原本計劃的存款大約可用四個月,我想那時我應(yīng)該完成了我的長篇巨作,但結(jié)果卻花了半年的時間才結(jié)束,而這其中還經(jīng)過了一個消耗量極大的春節(jié)。

  春節(jié)的時候我媽打電話來讓我回北京,我拒絕了,因為路費的關(guān)系。我媽就在那邊抽抽噎噎說和我是要老死不相往來了,還說等我到她這么老的時候就知道對女兒是什么心情了。我說我現(xiàn)在都知道了,生個孩子真是命苦啊。

  比如說桔子讓我給她買新衣服的時候就一點沒想到我也衣裳寒磣,她自個兒在街上相中一件毛衣就說只要我給錢可以由她去砍價,省得我麻煩,而且我最近由于寫多了些不著邊際的東西也變得更加神叨叨了,她怕我給她丟面子。聽到這話我很生氣,所以任她哭得再慘也沒把錢給她,后來她就沉默了,也不理我,成天悶著頭寫假期作業(yè)或者看書。

  一直到大年三十我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斗爭,終于偷偷上街給她挑了件新衣回來,那時街上都沒有幾家商店開門了,我只好到商場里買,一直走到天河城才找到了合適的,但昂貴;丶衣飞衔蚁氪箦X都花了也就無所顧忌,便順手又買了些高價菜,一瓶紅酒和可樂并幫桔子買了若干零食。

  后來我把那盒衣裳遞給桔子的時候她欣喜若狂,因為在此之前她已決定過一個孤獨的大年夜,也就是說仍然不和我說話。她說:喲,哪來的?我說是美國寄來的。她就非要看包裹的封面去研究她老爸的字體。后來拆開盒子一看居然有中國商標(biāo)就說:你騙我啊。

  我說:沒騙你,美國多的是made in china hina的東西,你爸思鄉(xiāng)嘛。

  她問:那他今天會不會打電話回來拜年?

  我說:拜什么拜,國際長途很貴的,給你衣服了還那么多要求。

  桔子聽了就嘟著嘴說:反正橫豎都是你說的,你怎么說我怎么信了。

  我問她這話如此深奧什么意思。她說沒什么,年年都跟你兩人過節(jié),無聊啊。

  于是大年夜里我喝醉了,桔子吃過飯以后就去看春節(jié)晚會,我一個人在客廳凄凄切切地喝紅酒,然后邊恍惚聽著桔子在里面的笑聲一邊就醉在沙發(fā)上。

  我記得在我神智還清醒的時候我不停地為自己前段時間的揮霍而后悔著,我仔細(xì)打點計算種種不該消費的錢,甚至把記憶追溯到了和醫(yī)生吃飯那次,我很懊惱提出AA的建議,這樣的做法現(xiàn)在想來真是非常冤枉,更何況我們那天吃的是非常虛榮的法國菜。然后我想到走投無路必須向阿翔江湖告急這一層上就不省人事了。第二天上午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仍蜷在沙發(fā)上并且渾身酸痛,桔子已不在,留了個條說去和同學(xué)逛花市,我還發(fā)現(xiàn)她收拾了桌子甚至好心地洗了碗。于是我在新年第一天半喜半憂外加神色憔悴地打開電腦,繼續(xù)敲我的人生大悲劇。

  小說出版后雖然并沒有引起什么大反應(yīng),卻讓我有了一筆可以另租房屋的稿費。于是我和桔子搬到了淘金路上。

  其實我們租的那間房屬于淘金路上的貧民窟,周遭住著些不明身份的人,經(jīng)常大聲地唱著歌然后經(jīng)過家門前,那些墻的隔音效果非常差,這甚至讓我擔(dān)心半夜里我會聽到些什么不該聽到的聲音,并且這樣的紙醉金迷使我沒有了像從前那樣假裝古人附庸風(fēng)雅的基本條件。但起碼它有兩個明亮的小房間,重要的是這兒離桔子的學(xué)校比較近。桔子堅持買了張單人床,并親點了一套昂貴的床上六件套,她抱著有企鵝圖案的抱枕樂不可支地在床上滾來滾去,結(jié)果一不留神就滾到了地上,她抬起頭很堅持地看著我說:不痛,真的不痛。

  但我懷疑她折了右手手肘,因為她那天吃晚飯花了半個多小時。

  夜里我看樓下燈火輝煌的樣子忽然有些感傷,我開始想念那幢老樓,因為它是那樣安靜并且氣氛詭異,我想起我面對黑漆漆的四周用陰陽怪氣的聲調(diào)給桔子講鬼故事的情形,好像它們都不再來了。我想起每天陽光照在那些年久失修的老墻上的樣子,我會覺得滄桑。而此時對于我這樣的女人來說,顯然像現(xiàn)在這樣的繁華的地方是強(qiáng)加于我的一種生機(jī)。

  這種生機(jī)似乎本不該有。

  我這樣的想法在桔子看來簡直是不可理喻。她害怕了過去的地方,而她也許適合這樣的地方。

  桔子經(jīng)常在路過或者眺望的時候?qū)Σ贿h(yuǎn)處的“哈根達(dá)斯”垂涎三尺,我告訴她以及自己,我的這些稿費其實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于是桔子開始認(rèn)為我的寫作實際上是因小失大,她起初在同學(xué)面前拿著我的新書很引以為傲,后來便失去了興趣,因為她的同學(xué)紛紛表示看不懂她的媽媽在寫些什么。她沒了自豪感,沒了吃高價冰淇淋的生活水準(zhǔn),惟一實際的是那間暫時屬于她的小房間,于是她瘋狂地打理著它們,在墻上、寫字桌上、臺燈與燈罩上及各種難以置信的地方貼滿了莫名其妙的東西。

  她又一次地開始向往她的父親,我相信這大部分源于那種冰淇淋。在她覺得肯德基已索然無味的時候她認(rèn)為美國的哈根達(dá)斯一定非常便宜,甚至窮人都買得起。

  在這樣的時候那個男人居然又打來電話。

  他說:我來廣州辦點事,順便也想看看你。

  我說:不必順便了吧,我老了,不好看。

  他感嘆著說:我也老了。

  我本想說我也不想看你,但想起了男人的自尊,這句話便沒有脫口而出。但我可以預(yù)見他的模樣,開始有一些零落的白發(fā),可能不太白,灰著交錯在頭顱上。他應(yīng)該還是健碩的,記憶中他那么強(qiáng)壯,否則不會第一次就讓我懷上了孩子。而阿翔說他有了落魄的胡子,這是每個離婚男人應(yīng)該具備的。

  那么,他在我腦海中的形象就是這樣了。

  那天晚上我又沖著阿翔喋喋不休,我說:怎么辦,怎么辦啊。

  阿翔說:見見又不會死人。

  我說:很沒面子啊,當(dāng)年我還在他跟前哭著喊著跟怨婦一樣呢,現(xiàn)在回想實在丟人。

  阿翔說:你以為你現(xiàn)在不像怨婦啊。

  這使我氣餒,我照照鏡子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體現(xiàn)出了一把年紀(jì)的衰老,于是惡狠狠地說:媽的,都是桔子這丫頭拖累的。

  阿翔問我是否還不打算讓桔子知道真相。我毅然地說:不。

  阿翔嘆了口氣便把電話掛了,弄得我非常難過,我覺得我做錯了事,但好像是無法彌補的。

  男人來了,我們約在一家小餐館見面,離我家不遠(yuǎn),他的模樣和我想像的相差無幾。

  他說:你也沒有什么變化啊。

  我覺得這是很俗套的見面陳詞,意味著倆人的確沒有什么可說的話。所以我低頭點菜,邊點邊應(yīng)付般地傻笑兩聲。他問:先生孩子呢?

  我說:上班上學(xué)。

  他說:我看到你的書了。

  我對我的書比較有興致,于是抬起頭看他,但仍然不知說什么好,干脆再笑一聲。

  他說:看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你的先生應(yīng)該對你很好吧。

  我點著頭說:多謝關(guān)心,不過這好像不是你的義務(wù)啊。

  他說:過去真是對不起。

  我就笑他:你為什么還和原來一樣酸溜溜的。

  我說:沒有這個必要吧。

  于是兩廂都尷尬。吃飯的時候桔子打電話來問我跑哪兒去了。我說我正和朋友吃飯呢。她就很凄厲地叫餓。我讓自己去冰箱找方便面。她氣得罵了兩聲好狠心的老娘才掛電話。

  男人塞著一口菜看著我問:女兒。

  我說:是。

  男人說:讓家人都來吃飯吧。

  我客氣地說:何必呢,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他點點頭,于是我們各懷心事地吃、抹嘴、買單、分別。他握了握我的手,我覺得耳朵都熱了。他說:幸福就好。

  我說:我一直很幸福。

  回家后桔子始終在分析我的表情,我問她吃過沒有,她也不理我。她問我去見了誰,我說老朋友。她就意味深長地說:為什么不是新情人啊。

  這些話使我懷疑桔子到底窺探出了些什么來,但毫無理由,我問阿翔,阿翔以她全家人的名義發(fā)了毒誓說絕沒有私自和桔子通過電話。直到有天我無聊地翻著自己的書,我發(fā)現(xiàn)也許就是它們吧,過去我一直以為桔子看不懂這些。

  桔子在新學(xué)期里又打了幾次架,這使那位方老師傷透了腦筋,我問她:她沒打傷人吧?

  方老師說:那倒沒有,就是喜歡把人嚇哭為止。

  我十分生氣地問桔子為什么這樣,為這事其實我已不下十次地對她進(jìn)行過教育、警告、威脅、恐嚇及破口大罵。桔子總是這樣回答我:誰讓她們不喜歡我。

  這次我突然消了氣,我蹲下來面對桔子說:有你媽喜歡你還不夠哇。

  她做了個很不屑地?fù)P手的姿勢說:才不稀罕呢。

  說完轉(zhuǎn)身進(jìn)屋關(guān)門。我這時想,給她一個單獨的房間真是太不明智了。

  隔了幾天我在某次端坐陽臺曬太陽的時候開始百無聊賴,我甚至不知道躺在藤椅上時自己的手到底是放在膝蓋上好還是垂下來好,這些不知所措的念頭讓我非常失落。于是我又開始盤算著找份工作。桔子暗笑我說:哈,找不到男人了吧。

  我說:都被你害成殘花敗柳了。

  我又找到一家我以為還不錯的雜志社,我徑自去找的老板,他說:我這兒不缺編輯啊。

  于是我就把一份簡歷及我的小說留給了他。過了一天,我就接到他的電話,說:我這兒正好少個編輯室主任。

  當(dāng)天桔子放學(xué)后我就燒了幾個好菜與她共慶了一番,而且很慷慨地去買了一份三球的哈根達(dá)斯給她。我們樂呵呵地大聲說:來吧,告別貧窮生活。

  我說:我要成為一個有錢人。

  桔子說:你要成為一個很有個性的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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