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被拍下的藏羚羊隨筆
風沙揚起,迷蒙了人的雙眼,像是陽光,灑在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那是一片空曠到讓人覺得自己只是一粒塵埃的無人區(qū),枯黃的草掩蓋著粗獷的土地,一片青與黃。各不相同的腳印重疊著,昭示著可可西里的生機勃勃。沒有人知道這片土地上發(fā)生過什么,也許是廝殺,也許是相守,干凈透明的空氣讓陳義以為這只是個幻覺。習慣了城市灰暗陰霾的天空的人,又怎能不在這明朗的陽光下感到無處遁形?
陳義不過只是個交易員,守著電腦,守著數據,麻木而又機械地替別人操縱股市。人們總說醫(yī)生考驗人的承受能力,交易員又何嘗不是?眼睜睜地看著數額不菲的錢失去或得到——每天又有多少人因股市動蕩一躍而下,身死錢空?
舉起相機,陳義始終無法形容出他此刻的心情。天地森然,無聲無形,卻儼然向每一個來訪者敞開胸懷,坦然、無畏。自己好像同地上的小草一樣,不過是大地的子民——也許連子民也算不上,只是浮游的一粒塵埃。那一刻,陳義終于明白,為什么領自己入門的前輩堅持讓自己來這可可西里,關掉手機,放下電腦,一個人,一臺相機。人不過是塵世中一粒塵埃,一生中幾度榮辱,幾場悲歡,那更是塵埃中的塵埃。
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陳義激動地望向遠方,他的鏡頭里出現了兩只藏羚羊,從體型上看應該是對母女——八月的遷徙中,雄性幼崽不會跟著母羊。陳義擺弄了相機好一會兒,卻始終調不好焦距,于是跳上越野車,向它們開去。靜謐到連風聲都能仔細辨別的可可西里,轟然想起汽車引擎聲,突兀得像沙漠中的一片綠洲,或是晴空下的一聲驚雷。車卷起風沙,藏羚羊似乎過于敏銳了些,它們突然直了直身子,動了動耳朵,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陳義第一次見到藏羚羊,當然不愿就此錯過,于是加速,于是藏羚羊跑得更陜,就像是獵人為了垂涎已久的獵物瘋狂地追趕。
突然間,那只小藏羚羊身子歪了歪,倒了下來,像是被什么劃傷了腳。母藏羚羊停下腳步,來回走著,聲嘶力竭地喊著,催促著自己的孩子站起來,一邊警惕地看著那輛越來越近的越野車。悲嗚聲越來越響,如果汽車引擎聲在可可西里算是突兀,那么母藏羚羊的聲音則為整個可可西里添上了一份悲涼。小藏羚羊努力地向前邁步,卻又無力地再次倒下。陳義拿著相機下了車,一步步靠近。他看著藏羚羊眼中的恐懼,每一步都像在凌遲著他的心。當他舉起相機的那一刻,它們的嗚叫聲忽然悲壯了起來,像是英雄赴死前最后的高歌,母羊毅然地站在了小羊身前。陳義望著相機里的畫面久久沒能按下快門,藏羚羊眼中的淚水,仿佛臨死前悲壯的`嘶嗚,終于讓陳義明白,它們是在懼怕人類,懼怕人類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陳義忽然想起自己曾看過的《可可西里》這部影視作品,偷獵者殘忍地捕殺,在這空曠的土地之上,哪有藏羚羊的容身之所?即使跑得比狼快又能怎樣,一頭藏羚羊如何能跑得過子彈的速度?草原上滿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體,一具具沒了皮毛的血淋淋的尸體昭示著人類的暴行。瀕臨滅絕的藏羚羊們,也許就是這樣懼怕上了人類,殘忍的人類。
陳義最終沒能忍心再多靠近它們一分,也沒能再拍下一張藏羚羊的照片,他不想拍下藏羚羊恐懼而警惕的眼神。回到車上,掉頭離去,身后的藏羚羊發(fā)出一聲長而悠遠的鳴叫,再回頭看時,母羊背著小羊,漸行漸遠。
回到工作中后,陳義還是喜歡在閑暇之余,拿出最初的那張相片。天地森然,無聲無形,兩頭藏羚羊靜止在遙遠的前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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