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遷鶯·暑風(fēng)涼月原文及賞析
喜遷鶯·暑風(fēng)涼月
辛棄疾〔宋代〕
謝趙晉臣敷文賦芙蓉詞見壽,用韻為謝。
暑風(fēng)涼月。愛亭亭無數(shù),綠衣持節(jié)。掩冉如羞,參差似妒,擁出芙蓉花發(fā)。步襯潘娘堪恨,貌比六郎誰潔?添白鷺,晚晴時,公子佳人并列。
休說,搴木末;當(dāng)日靈均,恨與君王別。心阻媒勞,交疏怨極,恩不甚兮輕絕。千古離騷文字,芳至今猶未歇。都休問,但千杯快飲,露荷翻葉。
譯文
暑風(fēng)吹拂,涼月灑輝。那無數(shù)荷葉亭亭玉少,似綠衣使者帶著傳達(dá)命令的符節(jié)。荷花如少女含羞,掩映在綠葉之間,參差錯落,似懷妒意而爭美賽艷。羞與潘妃為伍,遠(yuǎn)勝六郎高潔。白鷺飛來與芙#為侶,晚晴時刻,似公子如人并肩而少。不要說去采陸上長的香草,緣木去摘水中開的芙#會有收獲。當(dāng)年屈原恨與君王離別。雙方心有阻隔,媒人徒勞無功,即便勉強(qiáng)結(jié)合,也因情淺而易決裂!峨x騷》千古流芳,至今未歇。一切休問,但舉杯暢飲,如露荷翻葉。
注釋
喜遷鶯:詞牌名。有小令與長調(diào)兩體。此詞為長調(diào),雙調(diào)一百零三字,仄韻。趙晉臣:《上饒縣志》:“趙不迂,字晉臣!狈笪模骸躲U山縣志》:“趙不迂,士礽四子,紹興二十四年進(jìn)士,中奉大夫,直敷文閣學(xué)士!避#:荷花的別名。見壽:為我祝壽。見,范圍副詞,釋為“我”。亭亭:挺拔嬌好貌。宋周敦頤《愛蓮說》:“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yuǎn)益清,亭亭凈植!背止(jié):帶著傳達(dá)命令的符節(jié)。節(jié),古代使臣用以證明身份的信物。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毖谌剑貉谟,彼此遮掩,互相襯托。參差:不齊!对娊(jīng)·周南·關(guān)雎》:“參差荇菜。”芙#:一作“芙蕖”。蘇軾《江城子·江景》:“一時芙蕖,開過尚盈盈。”步襯潘娘:潘娘系指南齊東昏侯寵妃潘妃!赌鲜贰罚骸拌徑馂樯徎ǎ蕴,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蓮華也!泵脖攘桑毫上抵柑拼鷱埐。張昌宗、張易之都以姿容見幸于武后,貴震天下,時人號張易之為“五郎”,張昌宗為“六郎”!缎绿茣钤偎紓鳌罚骸霸偎济吭唬骸搜粤伤粕徣A,非也;正謂蓮華似六郎耳。’其巧諛無恥類如此!比缛耍好裁赖呐。《漢書·外戚傳》:“兮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愛之,嘗侍上,起舞而歌曰:‘北方有如人,絕世而獨(dú)少。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如人難再得!卞海╭iān):拔取。木末:樹梢。屈原《九歌·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兮木末。”靈均:屈原的字。《離騷》:“名余正則兮,字余曰靈均!薄靶淖琛比洌赫Z出《九歌·湘君》:“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彪x騷:《楚辭》篇名。屈原的代表作品。千杯:此處以荷葉喻酒杯。露荷翻葉:謂傾杯一飲。此以葉上露珠喻酒。
賞析
這是一首詠物詞。上片詠荷。起句點(diǎn)明時令,用“愛”字領(lǐng)起五句正面詠荷文字,寫其姿態(tài)之美。接著從反面襯托荷花品第之美,再比荷花比佳人。下片抒情。先化用屈原詩意,嘆惜當(dāng)年屈原忠而被謗,信而見疑,以寄托自身赤城報國卻連遭打擊的慘痛經(jīng)歷和憤懣不平之情。最后借千杯痛飲,澆胸中磊塊。全詞多處用典,寄托遙深。
上片贊賞荷花。首句點(diǎn)明時令,“暑風(fēng)涼月”,正是荷花盛開的大好時光。以下用一“愛”字帶出“亭亭”五句,正面描繪水上蓮荷的美好儀態(tài)。滿地蓮葉,聳出水面,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凈植,似無數(shù)綠衣侍者持節(jié)而立。在這一群綠衣持者的簇?fù)硐拢Ф浜苫,競相怒放。她們或時隱時現(xiàn),如含羞少女,猶抱綠葉半遮面;或參差錯落,姿態(tài)萬千,似各懷妒意而爭美賽妍。這是一幅令人心醉的水上綠葉紅花圖。
“步襯潘娘堪恨,貌比六郎誰潔?”這兩句用南齊潘妃和唐張昌宗典故。以清水芙蓉之質(zhì),竟為一寵妃作襯托的工具,叫人痛心;以張昌宗輩無恥之尤,絕不能與芙蓉相比潔白。所以,詞人用“堪恨”“誰潔”兩組詞語,一方面表示對潘、張之流的鄙棄,一方面也就突出了荷花的質(zhì)潔品高。前五句寫荷花的姿態(tài)美,這兩句是寫荷花的品格美。潘、張之流既不足道,那么,有資格能和芙蓉相提并論的,唯有白鷺。白鷺渾身皆白,象征著純潔無邪;一生往來水上,意味著超塵忘機(jī)。謝惠連有《白鷺賦》贊曰:“表弗緇之素質(zhì),挺樂水之奇心。”又因它風(fēng)度翩翩,杜牧《晚晴賦》曰:“白鷺潛來兮,邈風(fēng)標(biāo)之公子;窺此美人兮,如慕悅其容媚。”詞中“白鷺”兩句兼含二義而以后義為主。傍晚雨晴,有白鷺飛來與芙蓉為侶,猶如公子佳人雙雙并肩而立。白鷺入圖,平添出不少生機(jī)與美趣,真是妙筆生花。
下片抒情,多半采用楚辭詩句,而又一意貫之!靶菡f”七句化用屈原《九歌·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和“交不忠兮怨長”等句,原意為到水中去采緣木而生的薜荔,到樹梢去摘水上開花的芙蓉,不可能成功。男女各懷心思,媒人來回折騰,也是徒勞無功,雙方愛之不深,必然容易決裂。這是隱喻楚王聽信讒言,親佞遠(yuǎn)賢,使屈原有志難酬。
“千古”兩句化用《離騷》“芳菲菲而難虧兮,芬猶未沫”詩意,謂屈原之世雖已去遠(yuǎn),但其《離騷》卻流傳千古,猶自發(fā)出沁人心脾的芳香。詞人贊美屈原有荷花那種“出于淤泥而不染”的高風(fēng)亮節(jié),贊美他精神不朽,流芳百世。同情他君臣異心的'不幸遭遇,和赍志以歿的悲劇結(jié)局。尤其令人憤慨不已的是,這一切居然自古而然。所以詞人在下片一開頭就用“休說”一詞表現(xiàn)感情上的激憤,結(jié)拍又用“都休問”一句承轉(zhuǎn)跌宕:一切都休再提說了吧,“但千杯快飲,露荷翻葉”,唯求對花痛飲,一醉忘憂。殷英童《詠采蓮》詩云:“藕絲牽作縷,蓮葉捧成杯!边@里的“露荷翻葉”,是借喻傾杯式的豪飲。詞的結(jié)尾很是干凈利索,既巧妙地緊扣詠荷題目,又將自身滿腹牢騷不平之氣一吐而盡。
好用事,是辛詞的一大特色,人或譏其“掉書袋”,或褒其“驅(qū)使莊、騷、經(jīng)、史,無一點(diǎn)斧鑿痕,筆力甚峭”(《詞林紀(jì)事》引樓敬思語),“任古書中理語、廋語,一經(jīng)運(yùn)用,便得風(fēng)流”(劉熙載《藝概》)。就這首詞的用事來說,頗見特色。不僅多而奇,而且一意貫串,寄托遙深。上片用“步襯潘娘”“貌比六郎”兩個典故,下片大量運(yùn)用楚辭入詞,都是用得貼切而意深。潘張因為長得俊美而受君王寵愛,屈原卻因品質(zhì)高潔而被楚王流放,世上不能有這等道理。是以“堪恨”“誰潔”“休說”“休問”諸句,激蕩著一股憤郁不平之氣。辛棄疾生平以復(fù)國自許,文韜武略,集于一身,不想兩次被免落職,賦閑田園,正所謂報國有志,請纓無門。因此,當(dāng)他握筆作詞時,常常借古人之酒,澆自己胸中之塊壘,這也正是辛詞好用事的緣故。
辛棄疾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漢族,歷城(今山東濟(jì)南)人。出生時,中原已為金兵所占。21歲參加抗金義軍,不久歸南宋。歷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一生力主抗金。曾上《美芹十論》與《九議》,條陳戰(zhàn)守之策。其詞抒寫力圖恢復(fù)國家統(tǒng)一的愛國熱情,傾訴壯志難酬的悲憤,對當(dāng)時執(zhí)政者的屈辱求和頗多譴責(zé);也有不少吟詠祖國河山的作品。題材廣闊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詞,風(fēng)格沉雄豪邁又不乏細(xì)膩柔媚之處。由于辛棄疾的抗金主張與當(dāng)政的主和派政見不合,后被彈劾落職,退隱江西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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