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脈晚燭一指夜歌涼-散文隨筆
倦鳥。余花。抵不過一觴晚茶。
涼風(fēng)九月,姑蘇城外流螢未眠。煙火二月,紙上行,一寸足矣。
夜琴輕疏,纖纖九指九弦撫。一江漁火已闌珊,唯畫舫不歇。琴音冷冷,馬蹄問津夜聞歌哭。馬上青衫躑躅——江上漁火遠(yuǎn)滅,畫舫雖明卻不近岸渚,杳杳一曲歌吹,吹得青衫泫然。
夜行茫茫。青衫徒然打馬而去。上元節(jié)近,青衫赴姑蘇期年手足之約。姑蘇城南,姑蘇城北,青衫輾轉(zhuǎn)不及。馬向水崖而行,問津之余,更聞一闋斷腸悲歌染淚下。
青衫就漫江煙火湮湮之際返。此刻畫舫泊渡口,朱燈旖旎,織成一目光影陸離,男女紛紜,老少踏足,宮商縈耳不休。青衫解鞍,循歌而入。畫舫歡曲笙唱,猶幾盞朱燈曳曳,人聲鼎盛。青衫不聞昨夜琴曲,唯有樂吟輕歌,伶人水袖舞斑駁。
青衫眉目黯然,悻而下畫舫。
元夕之夜,綠水上風(fēng)清月明,青衫復(fù)上馬彳亍。一步馬踏濕苔,人馬兩翻,白馬嘶嘯,青衫跌足……青衫席地?fù)狁R,托韁繩一臂而起。青衫正勒韁復(fù)行,但聞月照柳深處一聲“公子。”疑似世外囈語呢喃。
一襲素衣出塵,兩鬢青絲菀顏,素手抱一床九弦琴。琴女步步生蓮,青衫韁馬不行。
“不意昨夜弦斷,不知可取公子白馬鬢鬃一縷否?”一見如故,似曾相識(shí)。青衫不覺愕然間頷首。輕撫馬鬃,取鞍邊短兵斷一絲長(zhǎng)鬃!靶∨胁磺橹(qǐng),可否煩勞公子代為上弦?”青衫自獨(dú)鐘九弦,未諳目前女子何以一眼明了?青衫遲豫半刻,仍是為琴女上第七弦。
風(fēng)外,馬下,琴女抱琴揖謝。
青衫遂默然策馬離去。
畫舫漸遠(yuǎn),涼風(fēng)穿柳霎霎,清光渡月婆娑。一支斷腸又起,幽咽如訴。青衫回馬,尋跡而往。柳外一盞孤燈懸枝,燈下琴女坐而九指撫琴——纖纖九指九弦撫,戚戚一曲一歌哭。
一曲未竟,青衫淚洇袂。柳煙伴一脈晚燭殘,渚畔畫舫歌未休,青衫獨(dú)醉茲曲間,旋踵弦斷——悲歌咽響,青衫下馬,復(fù)裁一尺長(zhǎng)鬃。琴女不料青衫返,九指依舊怔于斷弦,原是第九弦斷,青衫無言里視石臺(tái)上琴,一如既往扣琴軫上弦。俄而歸琴,琴女復(fù)揖謝。
“九指謝過公子。”琴女復(fù)坐撫琴,琴音瀉如一泓春水流香,一簇山花爛漫。琴音又不復(fù)初悱惻,青衫歆羨九指琴藝卓絕,深淺婉轉(zhuǎn),收縱自如……
石臺(tái)隱柳間,深柳隱月下。九指九弦彈,一曲一歌暖。
一指夜歌涼,兩弦彌心殤。青衫一紙譜月下九指琴曲——九指成歌,兩弦憐心。曲終人不散,一脈晚燭一石臺(tái),一床九弦一音戀。
路過,便是那曲琴音牽心。遇一夜歌吹,恰一指絕弦,月與柳,花與燈,今生等一曲夜歌,縱使薄涼,赴它滄海桑田。不為紅塵浮生瘦,緣卿一闕琴,得我朝暮尋。且聽倦鳥黃昏,余花晨熹,問君天涯落何處,唯有眼下真。
一曲相逢,夜歌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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