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墓記名家隨筆
陰陽兩隔,隔不斷的不僅是親情,還有積德行善的家風(fēng)。踏訪先人的遺跡,其實(shí)是在尋找我們自己的根。
外公陳蘭蓀先生去世,我尚年幼,對此事沒留下特別的記憶。聽爸說,外公抱過滿月的我,說迭個(gè)小囡介好看,月里嫦娥啊,叫月麗吧。爸媽說,你名字是外公起的,要記得。我卻不記得外公了。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我每年去寧波講課,去看爸媽時(shí),總在“半路涼亭”下車。這站名很特別,爸說這是你外公做過好事的地方。這里是莊市通往寧波的半途,人走累了在此處歇歇腳。外公造了涼亭,還雇人燒茶,免費(fèi)給人喝,大家叫它“半路涼亭”,后來在此設(shè)了公交站。外公走了那么久,早已消失的涼亭,依然代他活著。
我去尋找他的足跡。我漸漸知道,外公在滬甬兩地做過許多事。我一次次去他主持重建的錢業(yè)會館,他送族里孤寡老人的老屋,捐資修的菱漕祠堂,他辦的崇本小學(xué),他參與創(chuàng)辦的同義醫(yī)院,他與寧波商界為鄉(xiāng)人謀福祉的四明公所遺址,他設(shè)立獎(jiǎng)學(xué)金的母校,他持股的“協(xié)大祥”“三陽南貨店”……原來他是早期的`寧波幫之一,開錢莊、,滬甬兩地都有企業(yè)。積累財(cái)富后,他到處做善事,成了“造橋鋪路修涼亭”的慈善家。我卻一直不知道,他的墓在何處?媽說好像在大同公墓。
前年我回老家,要去大同公墓,族叔托人查,沒找到外公名字。我去問小舅。小舅說在山里。幾十年沒去,公墓名字想不起了。叔說寧波周邊山多,沒法找!我不管,包了輛車先去保國寺,開了老半天,有廟但沒公墓。去年我回家鄉(xiāng),再去找小舅,他還是想不起來。表弟說以前跟大人去過,是在一個(gè)廟旁的山上。第二天一早,他開著車往記憶中的方向走,一路問人,有人說凈園寺那里有墓,于是往那方向開。看到一座山,表弟說好像是這里。往前往右走都沒墓。再往左邊找,層層疊疊都是墓。很多墓多年沒人祭掃,亂草灌木把墓都遮住了。表弟披荊斬棘往前走,我手腳并用在后爬,來回幾次,還是找不到。我四處張望,墓碑上都被樹、草遮住,不可能一座座墓去清理啊。
找了幾個(gè)小時(shí),又累又傷心,我哭著喊,外公,你在哪里?當(dāng)然沒回答。我又喊,外公,你出來!淚眼模糊中,我忽然看到個(gè)“陳”字。趕緊拔草除樹,清理干凈了,“陳蘭蓀”三字赫然在目!巴夤闭业搅!墓碑上寫一九五六年重立。
我跪下祭拜。外公對我本是個(gè)陌生的形象,現(xiàn)在卻清晰起來。雖然我來晚了,但我越來越走近他,越來越敬仰他。陰陽兩隔,隔不斷的不僅是親情,還有積德行善的家風(fēng)。這么多年,是外公的善舉指引我不斷做公益,盡力做好人。我們把墓打掃得干干凈凈,在陽光下,“他”莊嚴(yán)肅穆地挺立著。子孫滿堂的外公,為家鄉(xiāng)盡力的陳蘭蓀,永遠(yuǎn)不會被遺忘!鄉(xiāng)人說,你來沒用,你不姓陳!我不信,外公一定看見我了。這會兒,他一定在天上“呵呵呵”地笑著說:“迭個(gè)小囡介好看!”介好看格小囡叫月麗,就是我,外公怎么會不知道!
外公的墓找到了,多年的心事放下了。媽夸我本事大,說沒有“根腳”的墓能找到,你好去當(dāng)偵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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