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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典散文:抱帚忘雪
冷了幾天,雪,終于還是下了,只是飄雪稀疏,每一片都落得不情不愿。
晨起時(shí),見臺階和白菜葉子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白雪,甚是驚喜,想是昨夜萬物沉睡之際,寒冷加深,空曠靜寧中少了塵世濁氣的打擾,使雪的飄墜更加曼妙和快意吧。
要不,這蓄積一夜的雪之精魄,我如何得見?
寒冷天氣,自是不愿出門,蜷居家中圍爐煮茶,再靜讀幾頁書,是最好不過的了。說到下雪,不由想到了松尾芭蕉所寫的俳句:“掃庭抱帚忘雪”。
此句,可分為三段來看;掃庭,抱帚,忘雪。層層遞進(jìn)。
這是松尾芭蕉題寒山畫贊的句子。由此我們可以想象這樣一幅畫面:
深冬,古剎,一布衣僧人,手握枯竹樹叉制成的掃帚,將積雪一遍遍的`掃盡,眼看掃盡的積雪轉(zhuǎn)眼又被新雪覆蓋,此時(shí),庭院靜寂,雪落無聲,僧人靜默著,偶爾停下掃雪的動作,站立在覆滿白雪的庭院里,忘了世間,忘了自己,甚至忘了因何掃雪。此間意境不著于相,不滯于物,悠然無我,進(jìn)入禪境。
禪宗有這樣一個(gè)典故:掃雪填井。
禪宗語錄《毒語心錄》也有這樣一首詩:“德云閑古錐,幾下妙峰頂。雇他癡圣人,擔(dān)雪共填井! 詩中講的是比丘德云幾次從修行的山峰上飄然而下,想要尋求一個(gè)與他擔(dān)雪填井的“癡圣人”。在冬季,井水微溫,雪入井中即化為冰水,用雪填井,更是一種永無止境的徒勞----這讓我想到了西西弗的石頭,每一次用盡力氣推上山頂,石頭又會重新滾落下來,從不間斷。
倘若人世漫漫是一口深井,那么時(shí)間即如雪飄。我們?nèi)諒?fù)一日的所為亦如井中填雪般終化為冰水。星空浩渺,宇宙茫茫,不知其所始,難知其所終,在無休無止的時(shí)間和無界無邊的巨大空間中,似乎任何付出皆是掃雪與擔(dān)雪。
好吧,倘若漫漫人世我們必以抱帚之姿立于塵世,那么,你只需要忘記,忘記你在掃雪。
掃雪,一個(gè)不斷重復(fù)的動作,一任雪落,我的每一帚掃過地面,自是不疾不徐?丈接七h(yuǎn),禪寺靜立,庭院一方,不來不去。掃雪不是目的,擔(dān)雪亦不求填井,我掃的是山中的空,無須加以填充的無。冷風(fēng)揚(yáng)起發(fā)梢,世間已在我的帚下遁去。
“讓他們?nèi)咛煜掳,我不過拂拭我本就簡單的心!
暮晚,雪仍在一片一片飄落,僧人檐下吃茶,遠(yuǎn)山,近庭,一派琉璃世界。
掃雪與推石的重復(fù)性與永恒性如此相似。
唯愿,我們所經(jīng)歷的,無論是困厄、病痛、被掠奪、受欺凌,或是自由、快樂、幸!寄茏罱K化為簡單純凈的白雪而不是壓抑心中的巨大石塊。
如果我們的人生注定是一場無謂的掙扎,但愿我們能夠修到寒山掃雪的心境,將錦瑟華年,萬千恩愛,以及枯槁形寂,離愁別恨都輕拂在一旁,任幸和不幸都化為同樣的雪水,洗凈六根和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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