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臺》譯文及賞析
《高陽臺》
修竹凝妝,垂楊系馬,憑闌淺畫成圖。山色誰題?樓前有雁斜書。東風(fēng)緊送斜陽下,弄舊寒、晚酒醒余。自消凝,能幾花前,頓老相如!
傷春不在高樓上,在燈前倚枕,雨外熏爐。怕艤游船,臨流可奈清癯?飛紅若到西湖底,攪翠瀾、總是愁魚。莫重來,吹盡香錦,淚麥平蕪。
注釋:
豐樂樓:宋代西湖名勝之一。
分韻:一種和詩、和詞的方式,數(shù)人共賦一題,選定某些字為韻,用抓鬮或指定的辦法分每人韻字,然后依韻而作。
凝妝:盛妝,濃妝。
憑闌:倚靠欄桿。
題:題詩。
醒馀:指醒酒后。
相如:西漢文學(xué)家司馬相如。
艤:船攏岸停泊。
清癯(音“取”):清瘦。
平蕪:平曠的草地。
譯文:
一叢叢修長的青蔥翠竹,宛如盛妝的少女凝神久久地站立。我穿過竹林來到樓前,把馬匹拴在樓前的柳樹。登上高樓憑欄遠望,清澈的湖水仿佛一幅美麗的畫圖。這濃墨淡彩不知出自哪家的手筆,樓前斜行飛翔的大雁,就好象畫面上題款的楷書。東風(fēng)凄凄,仿佛在緊催送夕陽西下,陣陣晚風(fēng)滲透著涼意,將我們的酒意吹醒消除。我獨自一 個人在哀傷感嘆,在花前觀賞留連還能有多少機會呢,想到我的衰老竟然是這樣的迅速。
更令我傷心的時候,并不是在高樓上登臨極目遠眺,而是在燈前斜倚繡枕,旁邊放著熏香銅爐,獨自聽聆著窗外的雨聲瀟瀟。我害怕游船停泊在堤岸邊,怕在清波中看見自已的清瘦的面目。怎能忍受我的辛酸凄楚?飄飛的落花若是飛到西湖的波底,就連水中的魚兒也會感到憂傷愁若,攪得翠波翻覆。千萬不要再到這里來,因為那時無情的春風(fēng)會把柳絮吹得滿天飄舞,點點楊花點點楊花像人的傷心的眼淚一樣落滿平蕪。
句解:
“飛紅若到西湖底,攪翠瀾,總是愁魚!闭Z帶雙關(guān)。飛紅,落花。底,湖面。翠瀾,湖水的波瀾。愁魚,正在為肚子發(fā)愁的魚。
表面是說,落花飄到西湖水面上時,攪動波瀾的總是那些饑餓的愁魚。借景抒發(fā)自己對時局的感嘆。故有后面莫重來一句,似不忍再看。
“飛紅”一句似入虛幻之境。構(gòu)思新穎、意象奇麗,透露出落花無奈魚兒愁的凄艷、惶惑,象征了西湖美景之凋逝,也象征了南宋臨安春意之消亡。由此聯(lián)想到國家和民眾的'境遇。
賞析:
豐樂樓是宋朝杭州誦金門外的一座酒樓。公元1249年(淳祐九年),臨安府尹趙與重建。吳文英在公元1251年(淳祐十一年)春在此宴飲時曾作《鶯啼序》,為時人傳誦。這首《高陽臺》,從內(nèi)容看,應(yīng)是他晚年重來時所作。
起首“修竹凝妝,垂楊駐馬,憑闌淺畫成圖。”三句寫豐樂樓內(nèi)外所見景色,由酒樓邊的修竹,寫到樓下的垂楊,再寫登樓遠眺,湖光山色如詩如畫。這三句,如楊鐵夫在《吳夢窗詞箋釋》中所分析,“‘凝妝’,遠見;‘駐馬’則是從近處觀察;‘憑闌’,已登樓。層次井然。”“山色誰題?樓前有雁斜書”二句緊承第三句。憑闌一望,展現(xiàn)在眼底的湖山既宛如天開圖畫;而天際適有雁陣掠過。又恰似這幅畫圖上題寫的詩句。到此,寫足瞭望中所見之美景,也點出了分韻題之事。接下去,作者跳過了鋪敘宴飲盡醉的一般寫法在“東風(fēng)緊送斜陽上,弄舊寒、晚酒醒馀”兩句中,所寫的已是酒醒之后。句中以“東風(fēng)”點明季節(jié),以“斜陽下”點明時間。其“舊寒”二字則暗示此次是舊地重游,從而引出過拍“自消凝,能幾花前,頓老相如”三句。這時,酒已醒,日已暮,晚風(fēng)送寒,一天的歡會已是場終人散。詞人撫今思昔,樓猶是舊樓,景猶是故景,春花依然如前,而看花之人已老。其悵惘之情,近似蘇軾《東闌梨花》詩所寫的“惆悵東闌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這里,巧用“頓”老,以見歲月流逝之疾和人事變化之速。
下片換頭三句,既緊承上片最后已流露出的花前“傷春”之感,而又把詞意推開,另辟新境,可以說既達到了“藉斷絲連”、又達到了“異軍突起”的要求。上片,句句不離豐樂樓;下片卻一開頭就以“不在高樓上”五字撇開此樓,而把“傷春”之地由“樓上”自然而然地轉(zhuǎn)移到“燈前”、“雨外”。可是,詞筆剛轉(zhuǎn)換,隨即又推開。下面“怕艤游船,臨流可奈清琱”兩句,又把想象跳躍到游湖與“臨流”。句中的“清琱二字是回應(yīng)上片”頓老相如“句。接著,詞人臨湖展開想象,在”飛紅若到西湖底,攪翠闌、總是愁魚“兩句中,在空間上把詞思由湖面深入到”湖底“,并推已及物。寄情于景,想象湖底的游魚也會為花落春去而頓生憂愁。結(jié)拍”莫重來,吹盡香綿,淚滿平蕪“三句,更把詞思在時間上由現(xiàn)在跳越到未來,想象此次重來故地,點點落紅已令人百感交集,異日重來,也許柳綿也將吹盡。那時如果只見一片平蕪,就更令人難以為懷了。
吳文英生活于南宋末期,國勢垂危,因而他后期的詞句常為感時哀世之作。這首詞寫于酒樓會飲、即席分韻的場合,而詞人竟悲從中來,從而以咽抑凝回的詞語表達了這種深切的感慨。其所觸發(fā)的花前“傷春”之情,近似杜甫在一首《登樓》詩中所說的“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詞中的“斜陽下”、“飛紅”、“吹盡香綿”,都不僅是描寫景物,而是因物興悲,托景寄意,所寄托的正是對當(dāng)時暗淡衰落的國運的無限憂思。正因詞人作此詞之時,萬念潮生,憂思叢集,因而其詞情也是感觸多端、百轉(zhuǎn)千回的,其詞筆就也是跳動變換、忽彼忽此的。詞中既有空間的跳躍,也有時間的跳躍,特別是下片,步步換景,句句轉(zhuǎn)意,每轉(zhuǎn)愈深。但是,盡管詞句的跳動大,轉(zhuǎn)換多,而整首詞又是渾然一體,脈絡(luò)分明的。夢窗詞的主要風(fēng)格特征是深曲麗密,屬于質(zhì)實一派;而其成功之作又往往于密中見疏,實中見虛,重而不滯。這首詞就是在麗密厚重中仍自具有空靈回蕩之美的佳作。[3]
此詞為作者對周密《高陽臺》(寄越中諸友)詞的一首和作,寫于南宋覆亡之后。上片寫立春懷友!皻堁蔽寰鋵懲ピ罕酬幍臍堁┥形聪冢p微的寒氣將帷簾晃動,玉管里的蘆灰已紛紛飛揚,勾畫出冬盡立春的時節(jié)、景物之特征!跋嗨肌蔽寰鋺(yīng)和周密原詞之思越中諸友,寫己之思杭州故友!暗嗳弧比謩t傳達出夢中未見故友,夢醒猶記梅林的孤寂和凄涼的心境。下片抒寫離愁。“江南”三句承“水隔天遮”,懸想和申訴故友之離愁。不僅漂泊江南,更羈游于北方古道平沙,一個“苦”字傳達出故友與詞人亡國流離的共同感受。“怎得”四句抒寫對故友之思念與關(guān)切。最后“更消他”三句則推進一層寫離愁之凄絕無奈,以景傳情,勾描了一幅東風(fēng)無情,摧花殘落,春光消逝的畫面,以“更消他”三字賦予這個畫面一種美之消亡的無可挽救、無可承受的悲戚和傷痛,令人回味不盡。此詞在懷友傷時的離愁中融入亡國流離的沉痛,情感深婉而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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