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怒漢》電影劇本賞析
十號陪審員：有罪。
主席：十一號?
十一號陪審員：無罪。
主席：十二號?
十二號陪審員：有罪。
六號陪審員：現(xiàn)在票數(shù)一半對一半……
十號陪審員：嘿，你們知道我要說什么嗎?現(xiàn)在，就在這兒，就在這房間里，就在此刻，有人正在犯罪哩!
主席：票數(shù)一半對一半……
三號陪審員：我同意馬上到法庭去，說明陪審員無法取得一致意見……再繼續(xù)下去毫無意義了!
七號陪審員：我贊成這個意見……馬上告訴法官。讓那個年輕人到另外的陪審員那兒碰運(yùn)氣去吧!
五號陪審員：(對七號)那就是說，你仍然認(rèn)為，沒有任何根據(jù)提出理由充足的質(zhì)疑?
七號陪審員：不，我已經(jīng)不這樣認(rèn)為了。
十一號陪審員：對不起，您也許不完全懂得理由充足的質(zhì)疑這個術(shù)語吧?
七號陪審員：(生氣地)您這是什么意思?您以為，您在跟誰講話?(對其他人)不，瞧瞧這小伙子!……不知打哪兒到此地來的，卻想在這兒教訓(xùn)人!……真是豈有此理!
五號陪審員：(對七號)等一等�？烧l也沒問過您，您自己是打哪兒到此地來的……
七號陪審員：我就生在這兒……
五號陪審員：也沒問過您父親是打哪兒到此地來的……
他凝視著七號陪審員。七號經(jīng)不住他這種逼視，轉(zhuǎn)過臉去。
五號陪審員：也許，我們不妨聽一聽不久前來我國僑居者的意見……我們還遠(yuǎn)非一切都完善呢!
十一號陪審員：請你們……別這樣!我對這些已經(jīng)習(xí)慣了……謝謝您。
五號陪審員：不，我們這兒并非萬事如意!
七號陪審員：OK!我向您致歉……您需要這個嗎?
五號陪審員：對，我正需要!
主席：好啦好啦!……不要爭吵啦。誰有什么建設(shè)性的提議?
二號陪審員：(猶豫不決地)你們要知道，有一個因素使我深感不安……整個事件與刺傷有關(guān)……這刺傷是怎么造成的呢，從上往下……你們還記得么?
三號陪審員：難道我們又得一切從頭來起?關(guān)于這件事法庭上講得夠多的了!
二號陪審員：我知道……但我弄不明白……那孩子身高五英尺六英寸，而他父親是六英尺二吋……兩人相差六英吋。應(yīng)該承認(rèn)，用刀子刺進(jìn)比自己高六英寸的人的胸口，是夠困難的。
三號陪審員怒氣沖沖，手中拿起那把刀子，跳了起來。
三號陪審員：不，看樣子，不親眼看一看，您是放不了心的……我馬上給您瞧瞧……哪位站過來?
他用挑釁的目光望著大家。
八號陪審員從坐位上站起，向三號走去。三號啪的一聲關(guān)上刀子，把它放進(jìn)口袋。兩個人面對面地互相逼視了好一會兒。
三號陪審員：好吧!(對二號)請仔細(xì)看著。我不打算再重復(fù)第二遍。
他稍稍俯下身子，以便使自己比八號陪審員矮一些。
三號陪審員：我這樣就矮了六英寸。
十一號陪審員：六英吋還得再矮一點(diǎn)。
三號陪審員：好，就再矮一點(diǎn)。
他把手放進(jìn)口袋，拿出刀子，打了開來，舉手持刀，準(zhǔn)備刺去。
在干這一切的時候，他不斷地逼視著八號陪審員的眼睛。終于，他用力揮起刀子。
二號陪審員：(叫起來)小心!
刀子就要碰到八號陪審員了，二號猛地抓住了三號陪審員握刀的那只手。
六號陪審員：這畢竟不是開玩笑啊!
五號陪審員：您怎么啦?
七號陪審員：放心吧!……沒傷著誰嗎?
八號陪審員：(低聲地)沒有，沒傷著誰。
三號陪審員：好啦，看見了吧?這就是你們的疑團(tuán)……看看吧，往下刺，往深處刺……譬如我就這樣用刀刺進(jìn)比我個兒高的人的胸口，就這樣干了……看吧，好好看看吧，請指出，如果我有什么不對……
他得意地轉(zhuǎn)向二號陪審員，但對方?jīng)]有理他。三號陪審員等了他一會兒，注視著他，然后把刀扎在桌上，坐了下來。大家都默默地看著那把刀。
三號陪審員：往下刺，往深處刺……我想，現(xiàn)在該不會有什么爭議了吧!
八號陪審員從桌上拔起刀，關(guān)上了它，然后重又打開，改變著手的位置，用它從上往下刺。
八號陪審員：(對六號)您什么時候用刀刺過人嗎?
六號陪審員：當(dāng)然，沒刺過。
八號陪審員：(對三號)您呢?
三號陪審員：(嘟噥著)少說廢話!
八號陪審員仿佛沒有聽見，重復(fù)自己的問題。
八號陪審員：您呢?
三號陪審員：(大聲地)沒有，沒有刺過!
八號陪審員：那您怎么知道應(yīng)怎么刺呢?
三號陪審員：您想干什么?……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普通的合乎情理的常識。
八號陪審員：那您什么時候見過用刀殺人嗎?
三號陪審員：(沉默了一會兒，神經(jīng)質(zhì)地看看人)沒有!
八號陪審員：好……那我就要請教您……須知被告是會使刀的……他正是因?yàn)槎窔兄氯说秱疟凰瓦M(jìn)感化學(xué)校……是不是?
十二號陪審員：是這樣。
八號陪審員：那么，現(xiàn)在請看!
他關(guān)上刀，隨即重新打開，改變著刀的位置，以便使刀從手的下方刺去。
八號陪審員：難道你們不覺得，這種持刀的方法夠有多笨!
三號陪審員：您想對我搞什么名堂?
八號又關(guān)起刀，再打開，但這回握刀的手卻在上面。
五號陪審員：等等……我想起什么來啦……快把刀給我!
他伸手接過刀。
八號陪審員：您什么時候見過動刀打架嗎?
五號陪審員：是的，見過。
八號陪審員：在電影里?
五號陪審員：在家里，在我們后院……在空地上……在我生活的那種環(huán)境里，這種摺刀是大人小孩必備之物……我先前怎么沒想到這點(diǎn)呀!……看樣子，是下意識地想忘記這些事啊……(打開刀子)當(dāng)然，不管是誰，如果他什么時候需要手持摺刀，他決不會自上而下刺去的。用摺刀無法這樣去刺。您一定得自下而上。
八號陪審員：那就是說，用這種刀子不可能造成被告父親致死的那種傷口羅?
五號陪審員：不可能。如果被告確有一點(diǎn)兒使刀經(jīng)驗(yàn)的話。
三號陪審員：我不相信!
十號陪審員：我也不信。你們老在這兒給我們變什么戲法。
八號陪審員：(對十二號)您怎么想呢?
十二號陪審員：(沒把握地)是呀……說實(shí)在的，我不知道。
八號陪審員：(對七號)喂，您的高見呢?
七號陪審員：我跟您說……說真的，我對這一套厭煩透了……我們一直在原地踏步……快結(jié)束這個故事打道回府吧……我改變意見……我贊成“無罪”。
三號陪審員：您說什么?
七號陪審員：我說的，您都聽見了。我受夠啦!
三號陪審員：我受夠了——這是什么意思?!這不是回答。
十一號陪審員：(生氣地，對三號)我認(rèn)為您是對的，當(dāng)然，這不是回答!(對七號)您怎么對一個人采取這種態(tài)度?您在這兒坐不住，是因?yàn)樵谀目诖镅b著戲票。您贊成“有罪”是希望早點(diǎn)了事，現(xiàn)在又因?yàn)橥辉蚋淖兞艘庖?hellip;…我想，您無權(quán)這樣玩忽一個人的生命……真是豈有此理……簡直是太糟糕了!
七號陪審員：等一等……您有什么權(quán)利跟我這樣講話?
十一號陪審員：(嚴(yán)峻地)我完全有權(quán)對您這樣講話!您既然贊成一個人無罪，那您就該相信他確實(shí)無罪。而如果相信他有罪，那就應(yīng)該投票……或許您……認(rèn)為根本不可能做到公正判決吧?
七號陪審員：可是，聽我說……
十一號陪審員：他有罪還是無罪?
七號陪審員：(猶豫地)我不是說過沒……沒罪。
十一號陪審員：為什么呢?
七號陪審員：我沒必要回答……
十一號陪審員：有這個必要……說!為什么?
他倆長久地互相對視著。
七號陪審員：(低低地)我……我不認(rèn)為他有罪。
八號陪審員：(很快地)我要求重新表決。
主席：有人要求再表決一次……有反對的嗎?
誰也沒有反對。
主席：好，馬上表決。誰認(rèn)為被告無罪，請舉手。
二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九號、和十一號陪審員的手幾乎同時一下子舉起來。接著，十二號也緩慢地舉手附和。
主席對大家巡視了幾秒鐘，最后自己也慢慢地舉起了手，然后才開始清點(diǎn)票數(shù)。
主席：請放下!……
手都放了下來。
“九票贊成‘無罪’�，F(xiàn)在，贊成被告‘有罪’的請舉手。”
三號、四號和十號陪審員舉起了手。
十號陪審員：我真弄不明白!你們怎么竟能認(rèn)為那少年無罪?你們明明知道這些人胡說八道。我想，我不該對你們講這些。此外，我必須說，他們……
五號陪審員從坐位上站起，一句話也沒說，他轉(zhuǎn)過身，背朝著桌子，向窗戶方向走去。
十號陪審員：……他們能無緣無故地隨便殺死人。你們要曉得，他們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啪!某個人就倒進(jìn)了溝里，你還不能指責(zé)他們。就是這樣一幫人，你們明白我要說什么嗎?這些人無法自制，蠻橫粗野，是一群十足的暴徒!
九號陪審員站起身，也走向窗戶，十一號跟在他后面。
十號陪審員：人的生命對他們來說，根本不象我們這樣珍貴……哎，你們都往哪兒走呀?……這些人酗酒，斗毆，他們當(dāng)中經(jīng)常有人被殺……對他們來說這并不在乎!當(dāng)然羅，他們當(dāng)中也能碰見好人……我得首先指出這一點(diǎn)。
誰也沒有打斷十號陪審員的話。但從他們聽話時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話不僅沒有博得任何人的同感，相反，卻激起無聲的抗議。
八號陪審員也離開桌子，走到窗前。接著是二號和六號。
十號陪審員：我認(rèn)識幾位真正的體面人……不過這畢竟是例外。他們當(dāng)中大多數(shù)人看來根本沒有任何情感。他們可以為所欲為……可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席從桌旁站起，也走到窗前。七號和十二號陪審員跟著他走去。
十號陪審員：我在申述我的意見……請相信我，這是些可恥之徒!他們當(dāng)中沒有一個規(guī)矩人，因此我們必須謹(jǐn)慎……相信我吧，那是個作案的少年……
三號陪審員坐在桌旁，玩著刀子。四號皺著眉頭，低頭往下看著什么……但他也站了起來，也走向窗前。房間里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背朝著十號陪審員。
十號陪審員：難道你們自己不了解他們嗎?……聽我說嘛!可是你們干什么呀?……我正在竭力向你們解釋……
四號陪審員沒讓他說完，轉(zhuǎn)過身來，幾乎是和氣地對他說。
四號陪審員：好啦，我聽夠啦!如果您再張嘴，我敲碎你的腦袋!
十號陪審員驚呆了，什么也不明白地看著他。大家都默默地凝立在原地。
十號陪審員驚慌地環(huán)視著大家，目光移到桌子上。
十號陪審員：(畏縮地)我不過是想告訴諸位……
誰也沒有回答。四號陪審員緊緊地盯著十號。
四號陪審員：好啦，大家都坐下來吧……可我依然認(rèn)為，少年是犯了殺人罪的。我要告訴你們我為什么這樣想。最有說服力的，依我看，是住在對街的那個女人的旁證。因?yàn)樗_認(rèn)親眼看見了兇殺。
三號陪審員：對……我也認(rèn)為這是最有力的證據(jù)。
八號陪審員：好，讓我們來分析她的證詞……能準(zhǔn)確地講一講她所說的嗎?
四號陪審員：我想，我可以準(zhǔn)確地復(fù)述她的話——她說，十一點(diǎn)鐘上床睡覺。她的床就靠著敞開的窗子，她躺著能透過窗子看見對街的窗。女人由于無法入睡，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于，約摸在一點(diǎn)十分左右，她把臉轉(zhuǎn)向窗子，向窗外看了一看，于是看見那孩子用刀刺殺父親……我認(rèn)為，這是絕對不容置辯的證詞。
三號陪審員：我也這樣認(rèn)為。這是本案的基本證詞。
四號陪審員取下眼鏡擦著。大家都沒有作聲，等待地看著他。他終于又面向陪審員們。
四號陪審員：我真不明白，諸位怎么能確定他無罪。(對十二號)關(guān)于這點(diǎn)您是怎么想的呢?
十二號陪審員：是呀……可能……有不少各種各樣的證詞還有待審議。
三號陪審員：您想用您的“可能”來說明什么呢?!這個證詞絕對正確……其他都可以拋開不算……就這一個證詞就足夠了。
四號陪審員：我也這樣認(rèn)為。
二號陪審員也擦著自己的眼鏡。他瞇起眼睛看看表，但看不清指針的位置。六號陪審員注視著他。
二號陪審員：幾點(diǎn)鐘啦?
十一號陪審員：六點(diǎn)差十分。
二號陪審員：這樣晚了!……你們認(rèn)為，他們現(xiàn)在能不能放我們回家?……明天早上我們再來把這件事辦完……我的一個孩子得了腮腺炎。
五號陪審員：這您可不能指望。
六號陪審員：(對二號)對不起，您不戴眼睛看不清時間么?
二號陪審員：看不清楚……可怎么?
六號陪審員：沒什么!……不過是……也許，這是個可笑的念頭……不過……您說說，當(dāng)您半夜睡覺時想知道幾點(diǎn)鐘，您會怎么做?
二號陪審員：怎么——問這個?戴上眼鏡看看表。
六號陪審員：那就是說，您睡覺時不戴眼鏡。
二號陪審員：當(dāng)然!……誰睡覺還戴眼鏡呀?!
十二號陪審員：問這些干嗎?
六號陪審員：是這樣的……我想……你們都知道，在法庭上說看見兇殺的那個女人……她是戴眼鏡的……
三號陪審員：我奶奶也戴眼鏡呢!這又怎么呢?
八號陪審員：您奶奶可不是兇殺案的見證人。
六號陪審員：如果我錯了，請糾正……由此可見……這個女人睡在床上沒戴眼鏡，是這樣嗎?
主席：等一等……但她通常是戴眼鏡的呀?我有點(diǎn)兒記不得了。
十一號陪審員：當(dāng)然戴的!這個女人是戴眼鏡的……這一點(diǎn)我記得很清楚……而且，依我看，她眼鏡的度數(shù)還很深。
九號陪審員：對!她一次也沒摘下來過。
四號陪審員：她的確戴著眼鏡……奇怪，我居然沒想到這一點(diǎn)!
八號陪審員：聽我說，她在床上是不可能戴眼鏡的!毫無疑問，不可能!而她說，她是在已經(jīng)上床準(zhǔn)備入睡時看窗外的。恰好這時發(fā)生了兇殺案，幾秒鐘后熄了燈。也許，她確實(shí)相信看見那孩子殺了他爹……但我認(rèn)為，她只能看見一些模糊的影子。
三號陪審員：您怎么能知道她看見什么?也許，她是遠(yuǎn)視眼呢?!
他帶著得勝的神態(tài)看看大家。誰也沒理會他。
三號陪審員：(大聲地)他從哪兒知道這一切的?
沉默。
八號陪審員：現(xiàn)在誰還認(rèn)為，本案不存在任何理由充足的質(zhì)疑?
他嚴(yán)肅地、略帶憂傷地看著大家。他的目光落在十號陪審員身上。那個人低頭看著地下。他感覺到八號陪審員用詢問的眼光看著自己，否定地?fù)u搖頭。
三號陪審員：(大聲地)可我仍然認(rèn)為他有罪!
八號陪審員：(坦然地)也許，還有誰認(rèn)為他有罪?
四號陪審員：(平靜地)不……您把我說服了。
八號陪審員：(對三號)那就是說，就剩您一個了!
三號陪審員：我無所謂——一個也好，不是一個也好!我有權(quán)堅(jiān)持己見!
八號陪審員：是的，毫無疑問……您有這個權(quán)利。
大家都看著三號陪審員。
三號陪審員：我對您說過了，我認(rèn)為那個少年有罪。您還要我說些什么呢?
八號陪審員：您的論據(jù)!
所有的人都期待地看著三號陪審員。
三號陪審員：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們。
八號陪審員：這句話對我們毫無說服力……我們需要聽聽論據(jù)……這點(diǎn)時間我們有。
三號陪審員轉(zhuǎn)向四號，抓住他的手，懇求地對他說著。
三號陪審員：我說!您怎么啦?……您不是在這兒說過自己的論據(jù)嗎?……您現(xiàn)在無權(quán)否定它們……您只要想一想——殺人犯將重新逍遙法外，橫行街頭……是殺人犯呀!不，他一定得死!……請支持我吧!
四號陪審員：我很遺憾……但是我有……“理由充足的質(zhì)疑”。
八號陪審員：我們等著。
三號陪審員猛地轉(zhuǎn)向他，叫道：
“不!您嚇不倒我!”
大家都看著他。
三號陪審員：我保留自己的意見……讓我們不做出任何決定吧!……說完了!
八號陪審員：是呀!……咱們再沒什么可說的了……大家只好期待著，某個時候，也許是幾個月之后，您最終會平心靜氣的……